虽然中国的2019冠病疫苗研发已经处于世界领先水平,但相对于全球严峻的疫情形势,疫苗仍然显得太慢了。
国内的疫情虽然控制不错,但国外源源不断地向国内输入疫情,黑龙江绥芬河地区、广州的病例激增,一架俄罗斯飞上海的俄航SU208上204名乘客至少有64人确诊。
在这种背景下,有没有可能再加快疫苗的研发速度呢?
3月28日,微博大V@哈勃观察员在微博上透露,他认识多年的朋友、钟南山团队成员周荣教授,在微信群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新建议:全球应该联手研究活病毒皮下或肌注方式,以这一激进方法加速疫苗的研发和应用,应对世界各地越来越严峻的疫情。
周教授(前排右一)陪同钟南山院士(后右二)参加技术签约活动
http://t.cn/A6wKxRn1
哈勃观察员在微博上征求网友对周教授这个主意的意见,疫苗科普大V@卤煮疫苗 认为:减毒活疫苗有优点,但难度太高,重组疫苗+佐剂优于减毒活疫苗。
另一位科普大V@燃玉说的更细节一点:很难说一种呼吸道传染的或病毒从皮下或肌肉入侵会发生什么;如果是不发达国家,才需要考虑减毒活疫苗。
其实,这两位大V的评论都有一个默认前提:周教授在说减毒活疫苗。
减毒活疫苗就是常说的活疫苗,这种活疫苗里含有活病原体,但这种病原体是经过处理的,不会致病或几乎不致病。这种活疫苗里的病原体,一般称为疫苗株;患者身上分离到的致病病原体,常被称为野毒株。
然而实际周教授说的不是减毒活疫苗,而是直接把患者身上分离到的原型野病毒通过注射方式接种人体,而不是经过处理的活病毒!
3月31日,@哈勃观察员再次在微博上发布了周教授的完整意见,可以证明周教授的这个步子已经跨过了用疫苗株来做活疫苗的阶段,而是直接用野毒株来做活疫苗。
周教授给出的核心理由是:2019冠状病毒是一种呼吸系统传播的病毒,如果改变进入人体的途径,这种病毒很可能不会导致严重感染但可以产生免疫力。
陶医生如何评价周教授的这个主意呢?
我回答:科学应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陶医生支持周教授的这个主意,但实际难度非常高,基本是靠运气。
我们首先要知道,目前的活疫苗是怎样的。之前我介绍说,活疫苗里的病原体是疫苗株,这疫苗株非常有讲究,可不是随便一分离就能得到的,而是要经过多轮筛选评估后才能偶得。
对,是偶得,不是必得,所以要靠运气,还要加上时间。看看全球麻疹疫苗(目前为止,麻疹疫苗只有活疫苗,所以没必要说麻疹活疫苗)的疫苗株概况吧。
上面的文字和表格一共例举了10种曾经使用过的麻疹疫苗株,国外5种,国内5种。据陶医生所知,目前国外主要使用的是Schwarz株(各种麻腮风疫苗和四痘疫苗里的麻疹疫苗株),我国使用的是沪191株。
大家可以看到,(6)号沪191株在HK细胞上传了33代,又在HAM细胞传了39代才完成减毒,成为了原始的疫苗株。
那么191又是什么意思呢?陶医生特地去问了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的资深专家,专家表示是这是当时研究的第191株,这意味着之前已经有190个疫苗候选株被淘汰了,可见获得一个合适的疫苗株并不容易。
为何只有Schwarz株和沪191株能够笑到最后呢?
这取决于很多因素,但安全性和免疫效果最关键。在上面的表格中可以看到,Schwarz株和沪191株在高热率/发热率以及抗体阳转率/抗体水平(即GMT)方面是最均衡的,再加上产量或其他方面的优势,所以才能成为主流。
再说说腮腺炎疫苗株。
Vaccine第6版例举了全球的10个腮腺炎疫苗株,其中9个仍在使用中。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默克公司希尔曼博士从他女儿(Jeryl Lynn,JL)咽喉部分离到的,即大名鼎鼎的JL株,也经过了多次传代培养(鸡蛋里15代,鸡胚里4代)才得以减毒成为疫苗株。
我国目前的腮腺炎疫苗株是S79株,其实也来自JL株。那个被淘汰的腮腺炎疫苗株叫Rubini株,一度在欧洲使用了一段时间,最后竟然发现其抗体看上去还不错,但实际没有保护效果。
所以,如果一种疾病要发展出活疫苗,获得安全性、效果、产量平衡的疫苗株是非常关键的,这肯定需要时间,也需要运气。
我国的2019冠病疫苗5条技术路线里没有活疫苗,主要就是时间上耗不起,也不敢靠碰运气的方式去开发疫苗。
然而,周教授的点子是:没有疫苗株、那就直接用野毒株,不走寻常路即采用非自然的进入人体方式(皮下或肌肉注射),那么病毒就无法对人体造成伤害,还能引发人体的免疫。
周教授的这个主意到底是奇思妙想 or 丧心病狂?
如果没有例外,那么周教授近乎丧心病狂,然而已经有一个例外。但我相信,周教授并不知道这个例外。这个例外就是美国的腺病毒疫苗,该疫苗只在美军中使用(17-50岁入伍新兵接种1剂),所以我国关注儿童常规疫苗的专业人员大多数也不知道它。我在研究《疫苗手册:临床医生实用指南》时,才意识到这个例外。
腺病毒就是一种常见的感冒病毒,自然情况下通过呼吸道感染人体。美国的这种腺病毒疫苗是把未减毒的活腺病毒做成肠溶片,让活病毒在肠道释放。病毒在并不熟悉的肠道环境内不会感染人,但却可以刺激人体产生免疫力。
我不得不佩服美国人的脑洞和实践能力。这种腺病毒疫苗的预防效果还很好,抗体阳转率在95%以上,预防4型腺病毒引起的发热性呼吸道疾病有效率达到99%。安全性也不错,虽然报告了不少头痛(30%),鼻塞(15%)等,但这些反应的发生率和不含病毒的安慰剂肠溶片相似,所以很可能只是巧合,并非不良反应。
有腺病毒疫苗这样优秀的先例,周教授能自发提出直接注射活冠状病毒当疫苗,那就是奇思妙想,而不是丧心病狂了。也就是说,让病原体通过非自然途径进入人体,确实可以做成疫苗,这在理论和实践层面已经走通。
然而,每一种病原体各有各的特点,绝不能说A可以,BCD就一定也可以,还是需要经过实践的检验才行。动物试验、人体临床试验这一系列安全性和有效性验证的过程必不可少。
目前,常规的疫苗技术路线的研发速度已经加速到不可能再快了,周教授这个新点子剑走偏锋,其研发速度只可能慢于常规技术路线,在其成功前,其他技术路线早就成功了,所以没什么实际价值。
不过,我们还是应该为周教授的这种创新思维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