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撰文:赫希同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戏里的唐曾,很忙。《娘亲舅大》第N次在CCTV8播出,他演的大舅佟家庚,害婶婶婆婆们哭得稀里哗啦。《鬓边不是海棠红》在网络平台登上热播榜首,他演的大公子曹贵修,撩得不少年轻小姑娘嗷嗷叫。
戏外的唐曾,很闲。他年前在武汉拍戏,紧接着就被困了那里。连同整个城市,暂停了76天。采访当天,武汉刚刚解封,唐曾出去修理了野生两个多月的头发,然后再度回到坚守多日的酒店,接通了我的采访电话。
2010年唐曾出道,到如今恰好十个年头。我们在信号时好时坏的情况下,畅聊这十年的甘苦。十年,二十余部作品。每一个角色,都让人看到了唐曾的另一种可能。
他可以是《孔子春秋》中的颜回,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在跑老鼠的房间里,讲论学问安于贫贱。他可以是《知青》里的赵天亮,本色青年一腔热血,在广阔天地间,上山下乡大有作为。
他能演《拥抱星星的月亮》里的都市暖男,也能演《红鲨突击》中的军中悍将。乡土剧,沉得下去。军旅戏,挺得起来。他长了一张央视脸,五官极其端正,仿佛满脸都写着仁义礼智信。
他就是用这样一张脸,将一个带着匪气的曹大公子演得深得人心。曹贵修之后,人们应该发现,唐曾可以正,亦可以邪。
我问他:“努力了这么久,有过着急红的时候吗?”
他道:“想不想红呢?想不想被知道?肯定是愿意的,但是没想过。我每播一部戏的时候,大家都说你要火了你要火了。从《知青》开始,这话我听了十年了。红,要天时地利人和要看运气。不是想红就能红的。没火,说明我的火候还没有到,还需要熬一熬。”
这些年,他经历了不少起起伏伏。困境之中,他的信念是:“我永远都不会被打倒。”欢呼声起的时候,他会对自己说:“我还不够好。”一为执着,一为鞭策。演员唐曾,是个妙人。
主编手记
妙人SHOW NO.039
1
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商厂里的打工仔
唐曾是成都人,早年父母做生意,唐曾很小就是自己照顾自己。小学一年级,他学会了做饭。早上给家里人做完早餐,骑上自行车去上学。
小小的身影轻快的穿梭于宽阔的街道,尚且不知道未来的一切。2003年以前,唐曾一直在那个安逸的城市中肆意生长。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
人生的第一个镜头,是小学六年级他去参加表舅的婚礼。婚礼摄像把镜头对着他拍,唐曾笑:“我当时还比较害羞,但是拍完之后,但是看回放的时候,我特想看自己能不能多两个镜头。”和镜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让他产生了表演欲。
高中开始跟同学去做群众演员,呼啦啦一大帮人站在那儿。唐曾常常被副导演从人群中拉出去,给几句词,让他去演。
这种出众,获得了大家羡慕的眼光,让他成为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同时,也给了他自信,他开始琢磨:“我是不是有点天赋?好像还可以啊。”
他决定考专业院校学表演,那时候家里环境不太好,父母有些担忧:“这个很难吧?我们也没什么钱,你怎么弄呢?”唐曾说:“我就是告诉你们一声,放心吧,钱的事我自己解决。”
从决定考学开始,为了避免台词带口音,还在读高中的唐曾天天说普通话。在一个方言大省,一个说普通话的本地人要承受一些不被理解的压力。会有同学不客气的嘲笑他,“唐曾,你装什么装?”
第一年,唐曾没考上,他跑到电脑城打了半年工,赚钱攒学费,打算再考一年。那个时候,听到了很多刺耳的声音。除了好话,说什么的都有。
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落了榜,成了商厂里的打工仔。他还在坚持说普通话,坚持“不可能的”表演梦,这在很多人看来是非常可笑的。许多人劝他,“你没关系也没有人,不可能考上的。”
这种劝阻的声音一直延续到了考场,报名的人劝他:“你别报名了,你看来这的人条件都特别好,男的都一米八以上,别报了浪费钱。”唐曾摇摇头,“我来都来了,不就两百块钱报名费吗?”他不仅报了名,还把所有能报名的学校都报了一遍。
就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时候,唐曾考上了上海戏剧学院。
2
北漂第一年,大年夜的方便面
从成都到上海,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吃不惯上海菜听不懂上海话,一进校园看见一堆美男子。唐曾对自己的外型没什么信心也没什么追求,仅存的自信都来自于表演。
时至今日,他也是这样的想法。曹贵修的设定是民国美男子,唐曾说:“我又不是美男子,只能把戏演好。”
大学毕业那会儿,唐曾决定到北京闯一闯。身边人好心劝他,“别去北京,吃不上饭,会饿死的。”唐曾说:“我不信这个邪。”结果发现,饿死倒不至于,但吃不上饭是真的。北漂第一年,唐曾的年夜饭是方便面。
外面热闹的鞭炮声交织着欢声笑语,他一个人在屋子里闷声吃着泡面。那些鞭炮,让他觉得烦躁。没钱没机会,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熬,只有等。那几个月,他不知道吃了多少泡面。到现在那个牌子的面他坚决不吃,那会儿吃伤了,看见就觉得排斥。
他在上海读了四年书,没有多熟悉上海的街道。到北京一个月,却几乎跑遍了整个北京城。每天跑组递资料,承受着日复一日被拒绝的心理打击。他说:“你知道,有时候感觉自己很卑微。”
被挑选,而且绝大多时候挑选的结果都是落选。还要继续怀着渺茫的希望,再一次拿着那页印着自己名字相片的资料,去争取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机会,那个过程并不容易。
唐曾记得有一回,对方接过他的资料看了一眼,问:“唐曾是真名吗?”他笑着说:“是,这确实是我的真名。”对方似乎不太信,把他的资料塞到最后一层,压着垫底。
那个举动,让唐曾难以忍受,他说:“你把资料还我。”在经济困难没有出路的情况下,那些七八块钱一张的资料,是他的一线生机,可不能随便浪费。
当时曾有两个同学跟着唐曾一起跑组,但是他们很快放弃了。他们既没办法坚持,也觉得没有用。只有唐曾,还在执着。都说:“不经打击老天真”,屡经打击的唐曾,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上来就能拿到机会。他的想法是:“也许跑一千个组,才能跑到一个,那不也成了吗?所以必须得坚持。”
不知道他有没有跑够一千个组,但真的给他拿到了机会。《将军日记》的余占鳌,《孔子春秋》的颜回,都是他跑组跑来的。这块金子,终于发出了一丝光亮,而且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孔子春秋》的造型师是毕业于中戏舞美的国家一级美术师陈敏正,他看到了唐曾的表演,推荐他去试一个叫《知青》的戏。在层层选拔之后,唐曾拿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男主角。
3
《知青》岁月,很苦很美好
那是2010年,制作团队是缔造了《闯关东》、《老农民》、《琅琊榜》等精品国产剧的山东影视制作中心,《知青》的投资金额高达四千多万。
唐曾,一个刚毕业一年的年轻演员出演男一号,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他记得压力大的时候,词都背不下去,差一点就放弃了。
那部戏拍了七个月,在黑龙江的黑河,从夏天拍到冬天,从冬天又拍到夏天,等雪都等了一个月。零下38度,摄像机的手柄都冻断了,演员和他们戏中的人物一起,在咬牙坚持。
有一场在雪地里安装电线的戏,唐曾和其他两位男演员要爬上电线杆完成安装任务,在暴风雪中上演雪地求生,差点冻死。雪是真的,冷是真的,电线杆是真的。三个男演员,冻哭了两个,唐曾没有哭。
他被冻到发高烧,输了一个星期的液,可他说:“很苦,但是很美好。”
凭借精良的制作,全体演员优秀的演出,《知青》获得了业内和观众一致的认可。豆瓣评分8.5,收视好评分高。播出的时候,正赶上唐曾去一个钢铁厂拍《我的生活比蜜甜》,他走在大街上,大家都喊他:“赵天亮”。
但是很多人并不知道,他至今没有完整的看过那部对他意义重大的剧。“说实话,我觉得我演得不够好。有些青涩,那个时候表演方面我还在摸索当中。一开始太紧张了,也没表现好。”
唐曾有些懊恼,气自己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水准。虽然大家都说很好,但是他过不了自己这关。
“我不喜欢低标准的要求自己做的事情。”他宁愿追求完美主义,让自己辛苦点。这么多年,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如今在片场,导演说:“过了。”但如果他觉得可以更好,总是会央求导演:“再来一遍吧。”
4
救场出演曹贵修,另一种状态的唐曾
唐曾的戏大部分都在央视播出,人们戏称他是“央视之子”。其实,唐曾一直想要做更多的尝试。他的剧在央视播,拍央视剧的人在央视看到他,再找他演央视剧。听起来像个绕口令,但那确实是唐曾面对的现实情况。
唐曾的剧收视都很好,最高的纪录是2018年全国电视剧收视率第一。他因此得到了“收视福将”的头衔,成为了“国民大舅”。但是会让人有一点遗憾,“有些人觉得我只能拍那样的戏,大家没看到我演另外一面,就没有伯乐觉得我能演别的,他们不相信。”
《鬓边不是海棠红》是个意外,那是一年前,2019年的春节,唐曾正在成都老家过年。有一天正和朋友们吃着火锅,忽然收到制片人于正的消息:“你后天能不能来救个场?我这正在拍一个戏,叫《鬓边不是海棠红》。里面有一个角色叫曹贵修,之前定的演员来不了了……”
“好呀。”唐曾爽快的答应。因为是救场,他什么都没想。
从国民大舅到民国大公子,唐曾彻底颠覆了从前人们对他的印象。从家里的顶梁柱,变成戏里的荷尔蒙。一身戎装的曹贵修,举手投足都格外迷人。
唐曾拍戏不喜欢设计,他通常会根据现场的感受融入到人物的情绪当中,常常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最为人称道的,那场程美心求曹贵修救弟弟的戏。观众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两位演员靠近的刹那,火花四溅。
“你有多久没被人拒绝过了?”
“所以,今天你要拒绝我?”
对峙瞬间,唐曾额角青筋涌动,片刻波澜却又转瞬归于平静。他高声道:“夫人,回家听信吧。”然后转身去取大衣和帽子,“那个什么副官”,闭目压下难平的思绪,再度高声道:“孙副官,带一个营,跟我走!”
那句“那个什么副官”,是唐曾临场发挥的神来之笔。那一刻他和曹贵修融为一体,面对昔日爱人的目光,心潮起伏意乱情迷。佯装若无其事,却连副官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唐曾这段拍案叫绝的表演,任谁看了都会印象深刻。自从曹贵修与观众见面后,唐曾的微博涌入了无数年轻女性的关注和留言。唐曾很珍惜他的观众,他说:“当没有人看你的时候,你都不能称之为演员。没有观众,演给谁看啊?”
粉丝对他来说是影迷,更是情义。从许久以前到现在,在与粉丝的交流当中,唐曾说得最多的就是:“不离不弃。”
他说:“在我人生中最低谷的时候,一无所有的时候,我的好朋友们都没有离开我,现在我们这些朋友也还在一起。因为我经历过那些事情,所以我对情义看得很重。我对朋友如此,我对粉丝也是如此。”
离开是很残忍的,人心变化,也是让人不舒服的。但他尊重人走人留,他说:“有人支持爱护,我能珍惜就珍惜。”他尽可能的回复留言和私信,尽可能的记住粉丝的名字,怕对方觉得“我喜欢你这么久了,你怎么都不知道我?”他说:“粉丝也是很容易受伤的”,他怕自己辜负。
时间有限,还有工作,有时候也没办法,采访那天他颇为惆怅的说:“我现在私信还有一万多条没回呢。”这些原本都不是他的追求,但他是不希望别人失落。
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即使外表看起来是个钢铁直男,内心也是柔软而敏感的。他很注意他人的感受,对方如果有不快的可能,他会急着解释:“我逗你呢,我故意那么说”,“我知道的,我开玩笑的”。
他很重视精神上的东西,理想状态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心爱的人,有房子有花园,可以耕种打理,过有家有爱的生活。
从成都到上海,从上海到北京,能够走到今天,他知道是凭借心底的一股劲,始终告诉自己:“我永远不放弃,我不会被打倒。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能重新站起来。”所以,他要保护好这颗心。心里有底,万事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