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杨茜
夜市是一个江湖。
杭州武林路龙游路交叉的过道口，是姚钢在这片江湖中的一隅。
39岁的姚钢，他的摊位好似一辆铁架花车，东西很杂乱。左手边一台音响，一叠白卡纸，小铁盒里装着不起眼的东西，打火机、美工刀、海绵；右手边是一排不同颜色的水溶性喷漆；中间则是他作画的案板。
他把帽子压得很低，正用刮刀刮案板上厚厚的油漆。
他靠创作喷漆画生存，也通过画作记录了很多人的人生瞬间。
今年是他在武林夜市的第15年。
有人称他摆摊的，也有人喊他“网红”，但他的两个孩子却说“爸爸是画家”。
1。养蜂人的孩子和曾经的梦想
疫情影响，武林夜市的人气还在恢复，姚钢基本上都从网上接单。
这天，他的客人是一个小伙子，想要送一幅画给女朋友。女朋友是敲架子鼓的，又喜欢打篮球。所以，他要求姚钢把这些元素都要放进去。
姚钢搜了一张架子鼓的照片，放大看了一会儿，便在白纸上构思起来。很快，他拧响了音乐，在纸上喷上大片黑色油漆。
他没有丝毫停顿，行云流水般运用着各种色彩，卡纸一折成为了“画笔”，海绵也神奇地成为了点睛之笔。
半个多小时后作品完成——聚光灯下，一个身穿24号篮球服的女孩甩着马尾辫正在敲鼓，边上还有一个弹吉他的同伴。
姚钢把完成的画放在一边晾着。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要画什么。我都是临时发挥的，这也就意味着，我的每幅画都会不一样。”
他站着聊天，不时地去看看那幅画，不满意的地方他还会修改两笔。“之后还要给客人寄过去。收了钱，就要把事做好。”
他把这个称作手艺人的本分。
姚钢的梦想很朴素——大学毕业找份稳定的工作养活自己。
姚钢是宁波人，从小跟着养蜂的父母到处漂泊。
养蜂的生活让小时候的姚钢几乎没有朋友，5岁开始他喜欢上了画画。
后来他学过一段时间的素描、水粉。“那时候家里条件还好些，还能让我折腾，买各种材料。后来就不行了。”
考大学，姚钢是冲着中国美术学院去的，可是英语没过。后来，他被一所学院的室内装饰专业录取。
2。曾是个北漂，做过保安也当过讲解员
只上了一年学，他就辍学了。
“是年轻人都会有的纠结吧，就觉得那样的状态不是我想要的，那阵子突然觉得人生失去目标了，很混沌。”辍学后的姚钢去了北京。
“现实残酷”，是彼时的姚钢最大感受。
“我没有学历，在诺大的北京没有一点点的竞争力。”
北漂的他住过地下室，最穷的时候只吃得起馒头。
他在中华世纪坛做过保安站过岗，还做过讲解员。
这些都不足以支撑他的生存，一年后北漂的姚钢铩羽而归，回到了杭州。
他在少年宫做外聘老师，教小朋友画画拿课时费，日子过得依然不轻松。
非常难得的一次机会，他在网上看到国外油漆画的视频，瞬间被油漆展示出来的特性吸引。“没想到油漆可以表现得这么随意又精致，就像一个工艺品。”
他对着视频学，凭着原有的绘画基础加上自己的悟性，他的油漆画渐渐像样了起来。
3。生活很现实，但有时候也曼妙
他决定靠喷漆画生存。
“它具有表演性质，能给我带来人气，带来生意。”在入驻武林夜市之前，姚钢背着一只工具包，先在杭州城西一广场上摆摊，和保安斗智斗勇，后来又去西湖边收割了不少粉丝。
他在大街上寻找创作感觉，那时候用的喷漆都不是环保漆，也不戴防护措施，几乎每天都在恶劣的天气环境中讨生活。他说，生存就是最好的老师。
2006年，武林夜市开市，姚钢进驻，从此有了正式的摊位卖画赚钱。
他没想到如此漂泊的自己会邂逅爱情。
姚钢的老婆是他的粉丝。当年他还在黄龙摆摊的时候，就有个漂亮姑娘来跟他买过几幅画。“她看上去很热情，但是我觉得她没有看上去那么开朗。”几次三番之后，姚钢送了姑娘一幅画，后来两个人就好上了。
“她不乏追求者，能选择我，说明她不势利。”姚钢一直很挺感谢老婆。
现在他们有一对儿子。
4。有人说在他的画里看到了自己，他靠喷漆画买下一套房
姚钢的喷漆画很具表演性，因而成了武林夜市的一个亮点。一张斗方卡纸铺陈开来、一把喷壶握在手中，还有他挥洒自如的大将般风度，都很有吸引力。
现场作画，全凭即兴发挥。这时候姚钢很专注，喷壶作笔，油漆作墨，刹那间，宇宙星辰、高山大川、花草动物，跃然纸上。
每一天，他都像一个陀螺一样，白天休息、创作，下午三四点出门，晚上十一二点回家，始终站着。
他的画，价格在260-950元不等。
他赚钱了，不仅养活了自己，也养活了家人，2013年姚钢在杭州小和山买了一套房。
这些年里，姚钢遇到过不少客人。
他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碰到了一个民工兄弟，看他画了很久的画，连续来了好几天。
“这幅画多少钱？”
“我算你便宜点吧。看你关注了我这么久。”姚钢说。
“没关系。不用给我优惠。我就照原价来买。你画的真好，我能在画里面看到我自己。”
那幅画具体画的是什么，姚钢已经记不得了，但是民工兄弟的一番话他始终记得。
让大家能从画中产生共鸣，这是姚钢想要的成就感。
4。全网粉丝超百万，相比网红他更愿意被称“手艺人”
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很多人都会将姚钢创作的视频上传网络，也有平台来找他合作。
可姚钢还是感受到了危机。
“即使我现在可以稍微随心所欲一些，比如心情不好的时可以不出摊，但是生存的压力依然在，所以能多条途径来销售我的画，即使有些抗拒，我也会妥协。”姚钢请了助理，帮忙拍视频做推广。目前，他全网粉丝超过百万人，单幅作品点赞最高近200万。
年前，姚钢开始做直播，每周一次，直播画画，每次两三个小时，有好几千人围观。
每一幅作品完成之后，姚钢都会在右下角署名：斗魂。
这是开通网络平台的时候他给自己取的名字，意思是：灵魂处在战斗状态。他说，这是他的生命力。
凌晨时分，姚钢收摊，他去附近吃一碗炒粉干当晚饭。
姚钢的手伸出来，像一个漆匠，十个手指的指甲缝都有油漆的斑斑点点。“我都是用的环保漆，手是能洗干净的，但是每天画画，洗得再干净还是要弄脏，还不如就这样。”
被喊作“网红”的姚钢说更愿意被称为手艺人，他有时候会觉得孤单。“在很多传统的艺术家眼中，喷漆画街头文化难登大雅之堂。”
在杭州的夜市江湖里，有不少姚钢这样的手艺人：靠一门手艺谋生，在生存和理想间寻找平衡。有时会失去什么，有时也会收获什么。他们每一个都很拼很努力，每一天都在用力生活。如果你的身边也有这样的人，欢迎在小时新闻客户端留言板块或者96068热线告诉我们，一起分享他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