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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124

口述:宋晓霁(德国/荷兰留学生)

执笔:戚倚嘉(曾旅居荷兰10年)

口述时间:4月2日

我来自湖北武汉,在德国和荷兰留学生活了6年,学习社会学,现居德国。当疫情在武汉爆发的时候,我特别震惊,也特别揪心,因为自己的家乡是武汉,家人朋友都在那里。但除了关注疫情,关心亲友,我在欧洲也无能为力。幸好,国内的疫情在强力控制下逐渐缓和,到如今连武汉也快要全面解封了。但没想到如今欧洲却被疫情攻破,当然,综合考虑,我还是选择留在欧洲,既避免转运过程中的风险,也尽量不回国增加负担了。

往日周末满满当当的阿姆斯特丹地铁,如今几乎全空。

当场怼回去会让歧视者措手不及

疫情爆发后我在一些媒体上看到过海外华人遭受歧视的报道,可没想到歧视竟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自疫情爆发以来,我总共遭遇过五次歧视性的言语攻击,分别发生在德国城市埃森(3次),德国杜塞尔多夫(1次)和荷兰阿姆斯特丹(1次)。

在德国遭受的歧视地点均发生在市中心,每次都是路人走过我身旁时用德语对我说“新冠病毒”这个词,或者是直接说“病毒来了”。在欧洲生活过的华人或多或少都会碰到过一些当地人看到亚洲面孔时脸上带着一种挑衅式的笑容大喊“Nihao”或“Konichiwa”的行为(这并不一定是友好的表达,相反,大部分情况下是欧洲人在表达对亚洲人的刻板印象)。

其实之前我也碰到过类似的事情,早已习惯,但现在“新冠病毒”这个词就仿佛是新的“Nihao”,也成为了当地人对我们中国人的一种刻板印象。而亚洲人往往都比较温和内敛,遇到不公大都会选择忍气吞声。但在欧洲生活了那么多年,我深刻地明白发声的重要性,所以当我遇到这些对我喊“新冠病毒”的人,我都会当场怼回去。这往往会让那些歧视者措手不及。

不戴口罩仍然没避开歧视

更让我震惊的是,我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超市里遭遇了一群跟我大概同龄的荷兰人的歧视。之前在德国遇到的都是青少年,这一次那两个荷兰女孩以为我完全听不懂荷兰语也看不到她们,在我背后说着关于新冠病毒的话,并且对着我做出了嫌弃、退让的动作。我当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当场愣住,因为在我心中荷兰是个十分开放、自由与包容的国家,首都阿姆斯特丹尤其国际化,没想到竟然也会发生这种事情。余光看到了一切的我,没来得及回击,但当下给了她们一个凶狠的眼神表示愤怒,她们尴尬地立刻走掉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几次受到言语攻击时,我都没有戴口罩。由于欧洲与亚洲口罩文化的差异,再加上当地政府和媒体的宣传,欧洲人普遍认为只有生病的人才需要戴口罩,所以之前媒体报道中受歧视的华人往往是戴有口罩被当地人视为带病者。我选择不戴口罩,本以为入乡随俗就能相对安全,但没想到新冠病毒直接升级成为了种族主义者堂而皇之欺凌的借口。

德国没朋友照应 所以到了荷兰

疫情在欧洲蔓延后,德国的应对措施虽然不算强力,但还算有章法,再加上毕竟医疗资源雄厚,从目前的结果来看,控制还算是合理有效。与德国相比,荷兰政府的应对就没那么积极,不过因为我在德国那边的朋友很多已经不在当地,我怕自己一个人待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没人照应,于是现在也来到了荷兰,跟朋友在一起。

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就是: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超市也很少去。必需的食物和用品,基本靠外卖和网购,所有的生活都变为了线上。朋友和我每天8点都会准时看新闻,我们每天也都在讨论疫情。随着荷兰疫情的发展,我们开始担心德国会关闭对荷兰的边境,所以现在也在考虑要不要一起去德国待一段时间。

局外人的感觉从未如此强

其实刚听到武汉封城的消息的时候我感觉特别不真实,似乎一下子进入了一个虚幻的时代。然后就在我身上发生了歧视事件,把我一下又拉回到了现实中。后来疫情也开始在欧洲蔓延,而且情况越来越糟。我身边有很多朋友都陆续回国了,而且是在还能买到机票的时候,什么行李都没带地立刻跑回了中国。但我是武汉人,回家不现实,只能在欧洲待着。我的学习和生活重心都在欧洲,我也担心后面的签证申请会受到影响,但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个时候我才更深刻认识到,不同的留学生的心态是非常不一样的。很多留学生,虽然人在欧洲,但生活的重心还放在中国。而我自己的生活状态则比较摇摆不定,你的生活重心是要放在中国还是欧洲?这时候你就需要做出选择。

然而,疫情中这些糟糕的经历让我意识到,作为一个亚洲人,无论你在这里生活多久,有再多的本地朋友,其实都还是会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走在街上,本地人防备或轻蔑的眼神,那些付不起又买不到的昂贵机票,难以承担的学业上的后果,对在武汉的家人夜夜失眠的担忧,无法回避的种族歧视,尤其是作为武汉人所能体验到的隔阂,这一切都在提醒我,让我感觉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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