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关注这场疫情,

所有人也应该保持头脑清醒。

疫情已经成为全世界都要面对的问题,

我们精选了《纽约时报》中与疫情相关的新闻报道和深度分析,

每天一个角度,为你呈现海外的真实疫情现状。

截止到 4 月 2 日,美国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超过 20 万,仅纽约州就有超过 2 万名确诊患者。纽约的医院已经人满为患,各种医疗物资紧缺,医疗人员不足。今天推荐的《纽约时报》的文章详细记录了纽约市布鲁克林一家医院的现状,以及医护人员在面对灾难时的勇气和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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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到早上 9 点,西尔薇·德苏扎医生戴的绿色 N95 口罩就已经有点歪了,这个口罩本应牢牢罩住她的脸。

她是布鲁克林医院中心急诊科的主管。周一,她穿着木底鞋在冰冷的雨中艰难前行,穿梭于急诊科和户外帐篷之间,密切关注着实习医生、护士和其他人员的工作。他们负责为当日近 100 名未提前预约的患者做新冠病毒筛查。

在她的急诊室里,十几个显示有感染迹象的病人正在一个区域里等候检查,而这里在几周前还是缝针和打石膏的地方。另外有十几个人躺在轮床上,一个接着一个,那场景就像是纽约城里的停车场。有一名男子正在使用呼吸机,等候重症监护病房腾出床位。

就在一名心脏病发作的患者被医务人员推进来的几分钟前,德苏扎医生指着为危急患者预留的床位对记者说:「这里是我们的安全区。」该区域新建了一面墙,用来区隔新冠肺炎疑似患者。随即,她纠正了自己的说法:「这儿被认为是安全的。」说真的,没法知道究竟是否安全。

新冠病毒从三周前开始在这家医院蔓延。德苏扎医生起初在一张纸上写下每个疑似病例的详情,而这份名单现在已增至 800 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在步入式帐篷里被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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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克林医院中心急诊科的主管西尔薇·德苏扎医生。)

她和医院里其他同事都在为不断涌入的病患做准备:取消大部分外科手术以减少病人数量、为疑似患者安排专门的 X 光室、寻找物资、禁止大部分访客入内、为护士部署新岗位,还为当地社区开通了一条热线电话。

这座医院已有 175 年历史,不仅是沃尔特·惠特曼带来桃子和诗歌抚慰内战伤员的地方,也是白宫顾问、美国当今最著名的医生安东尼·福奇的出生地。按照纽约州长安德鲁·科莫要求州内所有医院增加床位的要求,这座医院也进行了扩容。纽约市现在是美国疫情「震中」,截至 3 月 25 日,确诊病例已超 2 万,有 280 人死亡。

布鲁克林医学中心按规定可接收 464 名患者,但院内工作人员通常只能收治 250 到 300 人。因如果有必要,医院打算多接收 50% 的病人,但很可能需要接纳两倍病患。

「我有很多事害怕去想,」德苏扎医生在周三说道。如果病人数量以现在的速度增长,她担心急诊室到下周就没有空位了。如果许多病人因病情严重需要使用生命支持设备,她担忧不得不要在患者中做出选择。

那天早上,医护人员第一次在帐篷里做祷告。他们举起双臂,形成安全距离,看上去就像手牵着手一样。所有人都在祈祷:希望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和他们的病人一起免受疾病侵扰。德苏扎医生打算让祷告成为一项传统。「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祈祷,还有团结一致和彼此鼓励,不要被恐惧吓倒,」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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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周内,这家医院发现了超过 800 例的疑似患者。)

院内超过 40% 的住院病人为确诊或疑似病例,他们散落在大楼各处,而超过三分之二的重症监护患者也被感染了。截至周三,这家医院有 4 人死亡,其中 3 人是在周一后过世的。

医院负责人称,有超过 6 名医护人员确诊感染新冠病毒,更有将近 50 名医护人员曾有潜在暴露史——医院第一位病人可能是感染源。这位病人因其他疾病进入 ICU 治疗,然后出现了新冠肺炎症状,而其中一部分医护人员已经被隔离。最令人担忧的是,两名医护人员在本周初也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一位员工说,感觉像在经历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周一,德苏扎医生在急诊室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有一名病人因剧烈咳嗽无法说法,而这个年轻人正是他们的同事——31 岁的范一蛟医生(Yijiao Fan,音译)。范医生是一名口腔外科住院医生,此前无任何病史,病毒测试呈阳性。他在家已自行隔离了整整一个星期,以为身体正在好转,但在周一早上却开始咳血。此刻,他正在等候做胸部检查。或许除了职业以外,他没有任何已知的风险因子。

范医生既是外科医生,也是一名病人。透过一阵阵咳嗽声,他向这个在争论如何抗击大流行的国家轻声传递了无比简短的信息:待在家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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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苏扎医生担心如果病人数量以现在的速度增长,急诊室到下周就没有空位了。)

「我的心在这里」

医院严格控制个人防护设备的发放,因为捐赠的口罩等物资消耗得很快;本周,防护服库存已经快见底了。在急诊室里,文员唐娜·莫斯利忙得不可开交,身边的电话正响个不停。当医护人员走近她时,她说:「等一下,我一次只能忙一件事。」

她很快便猫下腰,从桌子下方一个箱子里摸出一套装备,递给了同事:一个可过滤病毒的 N95 口罩;一个附带塑料面罩、包装皱巴巴的外科口罩(这是急诊室一位医生的亲戚捐赠的);一件薄薄的蓝色长袍,可保护人的前胸和手臂,但背部是敞开的;另外还有一双蓝色的靴子。申请的员工每天可领一套,必须在表格上做签收。

这家医院没有母公司,无法申请额外的物资补给,也没有加入其他机构网络,因而在疫情大流行期间,难以让医院主要服务的低收入和多元文化社区人群共享资源。在医院合并时代到来时,这家医院表示了拒绝。「作为一家独立医院,我们能管控医院的人口密度和资源,真正为这个社区做我们认为正确的事,」医院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加里·G·泰里诺尼说。

上周,这家医院遇到检测拭子短缺的问题,情况一度危急,于是向联邦政府请求更多支援。「我们正处于灾难中,」泰里诺尼说。

急诊室的电话又响了。这次是住在这条街的一名男子打来的,他表示可提供手工缝制的口罩。「你要卖还是捐给我们呢?」德苏扎医生问道。对方回答,捐赠。她记下了他的电话,向他道谢。医院已经收到的捐赠物资包括手套、食物,还有一个装着神秘液体的棕瓶——这是本地一位传统的手工除臭剂制造商调配的,据说可用来为口罩消毒。但现在,这瓶消毒剂还被放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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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医院检测拭子严重短缺,周日晚上,联邦政府送来了一批检测试剂盒。)

前一晚,一辆黑色 SUV 打着闪灯送来了一份更大的礼物:来自联邦国家战略储备库的几箱新冠病毒检测试剂盒,总共有 200 套。周一早上,两名穿着浅蓝色制服的美国公共卫生服务部官员来到医院,监督试剂使用情况。

但因为检测结果直接发给病人,而非医院,所以存在一定的问题。德苏扎医生告诉公共卫生官员,这种做法可能不会奏效。「我们无法预测病人的临床病况,」她说。如果有人正在使用呼吸管,「他们将无法接听电话,获知检测结果。」医院负责人试图去解决这一问题,因此这些试剂盒都还没拆封。

根据当地卫生部门传真给医院实验室的新规定,医生只能对那些病情较重、需住院的病人进行检测。医院在近几个星期内收到了八版测试指南,德苏扎医生把最新修订版打印了出来,然后走进急诊室,撕下旧版本,把新指南钉到了墙上。

几周前,医院能够把检测样本送到市内的公共卫生实验室做检测,一天内可收到结果。现在,快递员每天会来收两次样本,把它们送到加利福利亚州的 Quest 实验室。起初,两天能得到结果,然后要四天,而现在,一周才出结果。

「这真是在要我们的命,」泰里诺尼说。周三,这家医院有 65 名病人在等候结果,每个人都需要被隔离在单独的病房里,而这些病房通常可供两人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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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疑似待诊病例准备的隔离区。)

纽约州已经要求医院增加 50% 的病床数量。泰里诺尼能找到空地,但「我们没有床,准确来说是没有病床,也没有那么多医护人员」。医院向市里的志愿医疗后备队发出了通知,要求招募医生、护士和呼吸治疗师。

还有其他重要岗位。玛丽莲·亨特推着一个装着垃圾桶和补给物资的小车,去急诊室的一个洗手间更换卫生纸。她说:「我们正在前线全力以赴,彼此要守望相助。」她还补充说,「向上帝祷告,希望不要造成太多伤亡。」

病毒侵袭当地后,55 岁的德苏扎医生已经连轴工作三个星期了,其副手成为了被隔离的医生之一。她是一位贝宁外交家的女儿,在巴黎出生,辗转几个国家长大,是在位于福特格林区(Fort Greene)的这家布鲁克林医院接受的医学培训。「我的心在这里,」她说。

在大流行期间,她主动提出要远离家人,但家里人坚持要她晚上回家。到家后,她会马上洗澡,在热水里洗衣服。她和丈夫分房睡,也和丈夫、已成年的儿子,还有搬来和他们同住的儿子女友保持距离。

「我主要担心的是他们,只想保障他们的安全,」她说。「我认为,每一位医护人员都有同样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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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疑似感染病例在急诊室外的测试帐篷里接受检查。)

「可能我们全部都已经感染了」

在户外的检测帐篷里,50 岁的卢西亚诺·马赫查脱掉滑雪夹克,让一位外科实习医生把听诊器放在他的背上。「你的肺部没问题,呼吸音清,不需要做检测,」罗伯特·贾丁医生说。他让马赫查居家隔离,只要还有咳嗽、乏力的症状,就不要出家门。

马赫查的第一语言并非英语,他同意自我隔离,但似乎误解了医生的意思,认为自己没有感染病毒。「我以为自己染病了,但谢天谢地,一切都还好,」他说道。「我没有感染病毒。」

「他很可能已经感染了,」贾丁医生对记者说。接着,他朝同事那边示意了一下,「我们全部可能都已经感染了,因为每天都处于暴露状态」,因为一直要接触易感人群。上周,医学系学生被要求停止前往医院,但帐篷里为患者做评估的大部分医生,都是像贾丁这样毕业不到一年的住院医生。

外面下起雨来,地板开始有点变形了。「我们需要帮助,帐篷快要进水了,」德苏扎医生用 Signal App 向医院的工程师求助。

这时候,有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拄着助行架,拖着步子走进了帐篷。他坐在一边等候检查,旁边坐着隔着口罩咳嗽的病人——工作人员在帐篷入口处向他们发放了口罩。当他告诉专科住院医生,自己是来做伤口护理的,这名医护人员被吓了一跳。他发出指示:「你必须立即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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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安娜·帕妮尔向医生桑里迪·辛哈描述她的症状:发烧、干咳,极度乏力。「是的,感染病毒了,」医生说。)

黛安娜·珀妮尔已经发烧一个星期了,同时伴有呼吸急促的症状,病情比帐篷里大部分患者都要严重。她今年 62 岁,怀疑自己是被教尊巴(Zumba)舞的老师传染的。由于她患有高血压,发生新冠病毒并发症的风险较高。她在今天凌晨 1 点拨打纽约州疫情热线电话,等了 2 个小时,直到被电话里的护士声音吵醒。

珀妮尔称,医生告诉她,会回拨电话通知做检测,但她还没有接到任何电话。她说,联络了社区里一个紧急护理医生,但他的诊所关闭了。

珀妮尔和十几个神情倦怠的病人坐在急诊室一张蓝色的椅子上,这里以前是快速通道。有一个病人弄丢了外科口罩,正在不停咳嗽。当去做 X 光检查时,她被安排在本应留给无疑似感染症状患者使用的一侧。「她不是新冠病毒患者,所以可以安排她进这个房间,」一位医护人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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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珀妮尔的生命体征平稳,胸部 X 光显示肺部清晰,医生让她回家,并告知如果检测呈阳性,卫生部门会再打电话给她。)

照完 X 光后,第二年住院医生桑里迪·辛哈询问了她的症状——发烧、干咳和极度乏力。「是的,感染病毒了,」医生说。

除了联邦储备库未开封的试剂盒,医院只剩下最后 4 个为危重症患者预留的检测拭子。辛哈叫珀妮尔走去角落里的一个洗手池,往通常用来收集尿样的杯子里吐唾液。卫生部门不建议采用这种方式采集唾液,但 Quest 实验室表示可以接受。

因为珀妮尔的生命体征平稳,胸部 X 光显示肺部清晰,医生让她回家,并告知如果检测呈阳性,卫生部门会再打电话给她。「如果不是阳性,你们还会打电话来吗?」她问道。辛哈说,她觉得不会。「因为他们要检测成千上万个人,现在只有结果阳性的人才会接到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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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口腔外科住院医生范一蛟(音译)是确诊病例,他已经在家里隔离了一个星期,本以为病情正在好转,但那天早上开始咳血。)

「情况还会变得更糟」

走过急诊科时,德苏扎医生停下来,和两位重症监护医生交谈了一会儿。

「有一个病人会转来你们这里,」她告诉他们。在等待转移上楼的病人中,有一位危重症病人正在使用呼吸机。

乔斯·奥尔西尼医生告诉她,这个病区已经满员,「情况还会变得更糟」。

德苏扎医生也担心这种可能性,因为她想起有报道称,在超负荷运转的医院里,意大利医生拒绝为老年人提供救护资源,或无法提供充分的护理工作。「我在问自己,如果这里也变成那样要怎么办,」她在周三晚上说。有做完筛查回家的病人在返回医院时,出现呼吸困难的问题,因而需要上呼吸机。「每一天的情况都真的,真的在变得愈发艰难。」

重症监护服务主任詹姆斯·加斯佩里诺说,重症监护病房有 18 张病床,周三晚上又加了 6 张。所有床位都满了,其中约三分之二是确认或疑似的新冠患者。

他说,外科重症监护病房可立马再加 8 个床位,而为手术室、外科康复区和另一层楼的过渡监护病房增加人手后,还能再开放更多的床位。

新冠患者出现肺炎症状后,通常需要使用 2-3 周的呼吸机。加斯佩里诺说:「他们的病情更重,比典型的流感病人更难给氧。」身兼药剂科负责人的他还补充道,「医护人员都很焦虑。」到目前为止,尽管有几位较年轻的患者正在快速好转,但还没有一名使用呼吸机的新冠患者已恢复到可撤机的程度。

加斯佩里诺说,上周日晚,另一位病人心脏骤停,他和团队把这名病患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院内已有 4 名患者死亡,其中包括家属选择撤销生命支持系统的病例。

本周,医院清点了全部呼吸机,包括手术中使用的麻醉机,总共找到 61 台。「我们在考虑购买新的呼吸机,也在尝试让两名患者共用一台呼吸机,」加斯佩里诺说。但有专家认为,这种方法有风险且难度不小。他说,他们需要模拟整个过程,确保这个办法有效。

虽然加斯佩里诺希望避免出现最糟糕的情形,但他透露,自己和伦理委员会的负责人正打算根据已公布的建议,起草一份关于医院如何分配呼吸机的指引。

周二,Quest 的 120 个拭子运抵医院后,负责医院对外事务的高级副院长伦尼·辛格尔塔里把联邦政府的检测拭子退还给本市的应急管理部,同时还半开玩笑地问,能否用拭子换呼吸机。

他说,医院在第二天收到了 12 台呼吸机,来自圣乔治大学应急管理办公室,还有综合设备管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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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医院负责对外事务的高级副院长伦尼·辛格尔塔里表示,医院必须继续为其他患者提供服务。)

此刻,医护人员依然在竭尽全力抢救病患。「不能对其他病人关闭医院,」在本街区长大的辛格尔塔里说。这家医疗中心还负责照料儿童、孕妇和中风患者等。他说:「不能为了治疗新冠病毒患者而关闭医院。」

正因如此,医护人员都在坚守自己的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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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有着 175 年历史的独立医院,没有加入其他机构网络。也无法共享资源。)

「他们只是把勇气紧握在手中,」德苏扎医生在谈到自己的团队时说。「他们身披医袍,走上战场,这是应该做的。当然,他们也会感到焦虑、恐惧,毕竟他们也是人。没人知道形势会如何发展,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传染。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愧对自己的职责与使命。」

本文原发表于 3 月 26 日的《纽约时报》

本文来源于“英朋网”,同时提供双语版阅读。

原文标题: ‘We’re in Disaster Mode’: Courage Inside a Brooklyn Hospital Confronting Coronavirus

原文作者:Sheri Fi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