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座，翻开菜单。
招牌咖喱饭 ，金黄色米粒平铺整盘，装在阿拉丁神灯里的浓稠咖喱带来扑面的异域风情。
日式炸猪排套餐 ，占据盘子三分之二江山的超大猪排，一定要趁热吃，咔嚓咔嚓，是炸物最悦耳的声音。
*作者供图
辣白菜炒五花 ，仿佛听到酸爽的辣白菜在铁板上滋滋作响，弹润的猪皮在齿间穿梭。
冷面、米糕、米肠、石锅拌饭、紫菜包饭 ……各种菜品，都在同一本菜单上。
这种日韩中餐交替上阵的融合餐馆，便是宇宙中心五道口了。
曾经的“宇宙中心”五道口
摄 | 老禹不老
在北京，外国人有着典型性分布。
雅宝路 是俄罗斯人聚居区， 燕莎和凯宾斯基 则藏着众多德国人； 长富宫、丽都 是日本人吃喝玩乐的必备， 京顺路沿线 则以美国人居多；最后是 望京和五道口 沿线，韩国人首当其冲的多。
*俄罗斯龙报
人口分布对局部范围内的饮食通常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所以北京美食爱好者的心里，往往都有一份世界美食地图。五道口大概能算所有分布区域里最特别的。
在北京，五道口是一个传说。
*马蜂窝
这里是京包铁路的第五个道口，从20世纪最后10年破败的城乡结合部，成长为地下摇滚阵地和盗版碟、打口唱片的贩卖聚集地。这里曾经是年轻人心中新潮的代言，是北京最朋克的地方。
后来沿街的棚户经历了拆除，五道口也随之换了一副面孔。
*搜狐
顶尖学府环绕，形成了五道口特殊的文化氛围。北京语言大学是最先教外国留学生汉语和培养对外汉语人才的学校，曾几何时留学生人数甚至超过本校中国学生。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慢慢聚集了100多个不同国家的学生。
这里是你在北京范围内能看到最多外国人的地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宇宙”。
不过即便大如宇宙银河系，人口国籍的分布也是有区别的。五道口外国籍最多的当属韩国留学生。
韩国是五道口一个特殊的存在
*马蜂窝
受中韩两国政治经济影响，加上地理优势，很多韩国学生都选择来中国留学。在2008年，一项对在京留学生留学生活满意程度调查的统计里，179名42个国家的留学生里，有57位都是韩国留学生，位居榜首。
所以韩国留学生算是奠基了五道口的饮食特色。
1995年，日本留学生山田典史和韩国合伙人在五道口开了一家日式炸物咖喱店，因两人合作，所以取名为“双马”。想着两个人的国籍的不同，他们索性将日韩餐融合，既吸引韩国留学生，也满足了想尝鲜日式食物的人。26年之后，五道双马成为一句“本土黑话”：没去过双马，就等于没来过五道口。
如今的双马
*作者供图
1996年，韩国人刘永云从清华大学毕业。受当时韩国便利店流行模式的影响，他开起了第一家Green Tree便利店。2004年，第二家五道口店营业，专门售卖韩国商品。那时住在亚运村，甚至香河的韩国人都会特意来采购。因为信任感强，这里成为韩国圈子里的囤货首选。
1997年，北京咖啡馆一片荒芜，星巴克、Costa无处可寻。作为潮流文化的野蛮生长地，五道口诞生了第一家咖啡馆。韩国留学生，也在五道口找到了咖啡馆归属。
早年的五道口咖啡厅
*搜狐
无论人种国籍如何分布，五道口在过去十年里一直是神坛中心。不为别的，就是它那无限包容的多样人口数。
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一棵草，而是累积的草垛。
2013-2015，宇宙中心五道口进入发展最高点。互联网公司的红利期高利润带来了高收入，搜狐等大企业的员工出来吃饭的频率增多。但就像绷紧的皮筋断掉的瞬间，房东也嗅到时代的变化，索性提高房租。
*马蜂窝
有“民间硅谷”称号的华清嘉园房价从4500涨到超过十万元每平，两居租金也从不过千元涨到了15000。
仅2015年一年，双马五道口店的租金就成倍翻，店里的日韩老板纷纷决定退出，只留下了厨师、店员。本土员工在商议后决定继续向前，重开新店。
当年的华清嘉园
*搜狐
上涨的房租，流失的客群，双马是撑住了，但是很多店没有。甚至连排队传说，五道口枣糕都没什么人买了。
2018年，开在华清嘉园东门的桥咖啡关张，它是五道口第一批咖啡馆，关店之前，桥发了一条消息：“桥，24小时不打烊的咖啡馆，即将关上最后一盏灯”。
*作者供图
开店14年，24小时营业，这里见证了有关五道口无数故事：创业公司的面试现场，大学生家教的移动课堂，爱情相识、热恋、失恋的见证地。桥走了，切断了很多人与五道口的链接。
Green Tree便利店的老板也很焦虑，进口商品渠道的增加，网购的冲击，房租的上涨都是五道口的重压，如今在地图软件上搜索，Green Tree只剩一家望京店，五道口店早已销声匿迹。
再没了曾经的辉煌模样，尤其在疫情之后，五道口的每一个角落，都显露着一种苍凉。
五道口一个曾经繁华的餐饮中心，如今电梯也停止运转，标牌上不断地贴纸换新店
*作者供图
“行人车辆请注意，火车就要来了。请在横栏外等候，不要抢行，不要钻栏杆。”这句让五道口地区人们印刻在记忆里的话，成为了历史。为了配合2022年北京 —— 张家口冬奥会的重点配套交通基础设施的建设，五道口铁路平交道口正式拆除。
曾经的五道口铁路
*马蜂窝
人们说，五道口已经不是那个五道口了。
当我们在吃五道口的时候，我们在吃些什么？
从十多年前的韩国烤肉和石锅拌饭，到七八年前的部队火锅、年糕火锅，再到六年前的炸鸡，五道口一直与北京韩潮齐头并进。
五道口韩国餐厅一大把
*马蜂窝
而现在，五道口仿佛进入一种真空地带，没了宇宙中心的光环，留下的店，踏踏实实的用最熟悉的模式和菜单，继续延续。
疫情期间，风味君也特意去了一趟双马。现在的它，身在一栋集合十多家的餐饮店，半开放式的饮食广场5层。作为五道口曾经的传说，现在的它显得格外隐匿，如果不知道背景，完全有可能错过这个不到10桌的小餐厅。
双马如今所在的广场，除了3家店铺，其他全部处于关门状态
*作者供图
据店长说，这栋广场里10多家店，已经确定关店的就有5家。
这次疫情或许又是五道口苦苦支撑的剩余餐厅的一道坎。
很多餐厅最后的标识还停留在过年前，这些餐厅很可能再也无法复工。照片摄于2020年3月20日
*作者供图
回归食物，两个人四道菜，人均70，典型的校园饮食。对新五道口人来说，这里吃的是新鲜感和高性价比；对旧五道口人来说，这里吃的是学生时代的回忆。但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来说，如果卸去故事光环，和20多年前没有变化，这或许也是一种“退步”。
我们可能无法以一块完美的炸猪排判定双马的好坏，但判断食物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好坏标准。
*作者供图
好吃与否是一个普遍规律，但有时情感色彩更会影响不同人对食物的看法，但是这就是食物的魅力。它跟无数人产生链接，食物的故事，其实就是人的故事。
作者：琳子
头图：琳子
图片部分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