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飞蠓
论“中医治疗新冠肺炎效果明显的铁证”
网友@中流击水三千里 发了一条长微博，内容如下：
【再发一个中医治疗新冠肺炎效果明显的铁证 到现在为止，湖北之外内地各省市的治愈率都在50%上下，图1 而香港台湾的治愈率却分别只有可怜的9%和8%图2 原因何在？ 因为大陆是中西医联合施治，而港台是西医单挑。 另外科普一下，港台的西医水平可不比大陆低。 简单计算一下可知中医的效率约等于西医的4-5倍。 (50%-9%)/9%=4.56 在如此铁证面前中医黑还有什么话说？ 】
中医粉也知道设对照组来说明问题了，真是可喜可贺。 而且事实证明，数据对比出来的结果最起码从表面上看很有说服力，于是众多中医粉纷纷转发点赞，弹冠相庆，浑不觉这种论证方法有什么问题。 这不，有人就语重心长地教导我：
【 @且从容者: 无论如何，博主还是在用数据说话…如果有人针对博主的论证方式提出疑义，毕竟还属于学术讨论的范畴…可这直接就我们西医不玩了，全部让你们中医接手的态度也过于情绪化了吧…博主的意思无非要说明中医的疗效不应该被低估，作用不应该被无视…疫情当前正是需要群策群力的时候，】
下面我就分析一下他这个所谓铁证到底是铁的还是豆腐的。
第一，治愈率是个动态数据，用某个时间点上的治愈率来比较是艺术而不是科学。
对于“中流击水三千里”的铁证，我当时评了一句： 19型冠状病毒病的治愈率是随着时间的延长而递增的。 结果有人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人把我的话曲解成“ 比如@飞蠓 ，还在‘教给正常人 新肺炎的自愈效果与时间成正比’”，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其实这种变化趋势，随便网上搜一下治愈率曲线图就能了解，根本不是什么高深知识。 如下图所示：
从图上可以看出，虽然湖北省的治愈率曲线略有波动（连带全国治愈率曲线也相应波动，原因是13号湖北的确诊数在统计口径上暴增了1万多例，使治愈率在新统计口径上下降了），但总体趋势是随时间的流逝而上升的。
我们再看一下浙江省的治愈率曲线：
从图中可以看到，不同的城市治愈率曲线虽然都是向上趋势，但有的城市起步早，有的城市起步晚，有的城市上升的快，而有的城市上升得慢，这都是正常的现象。 如果有心人只抽取某一天的治愈率数据做比较，那么什么结论都可以得出来。 例如，想说台州治愈率高，就抽取2月5号之前的数据，而想说杭州治愈率高，就抽取2月8号的数据。
中流击水三千里的论证方法就是这种随心所欲的方法。 目前疫情尚在不断发展，港台地区的治愈率还在不断变化，在别人治愈率还比较低的时候故意抽取数据快照，用来论证自己的观点，这是艺术，不是科学。
第二，各地区的治愈率不能简单拿来对比，要考虑发病曲线等各种因素。
我手头上积累了河南省南阳市已公布的150多例病例的数据，因此可以绘制一些数据分析图。 我把发病日期、确诊日期和病人出院日期（数据截止到2月16日24时，需要指出： 病人出院记录不完整，缺2月2日和2月16日的）绘制到同一个图里，如下所示：
从图中可以看出，确诊数按日期分布的波形与按发病日期分布的波形是大体对应而有延迟的，延迟大约5天，而出院数按日期分布的波形与确诊病例按发病日期分布的波形也大体对应，延迟约14天。 这个延迟数不是偶然的，流感的病程通常是1到2周，所以这个延迟在合理范围之内。 此外，全国范围内的统计数据与这个是接近的。
甘肃省这次的治愈率在全国各省区里算是比较优秀的，我们可以看它的确诊数曲线和治愈曲线是怎样的：
甘肃省防控得力，疫情（累计确诊病例数）在2月8日就基本稳定了，那么通常情况下，8日之前确诊的患者，17日左右就可以出院，所以结果就是甘肃省的治愈率目前是71.4%，还在治疗的，要么是新近感染的，要么是病程延长了的重症或危重症。
另一个模范省，青海，它的确诊数曲线也有类似的特征：
我们再来看港台的情况。 下图是香港的确诊病例曲线：
它的大部分病例出现在2月8日之后，按正常病程算还没到治愈出院的时候，所以治愈率暂时不高并不奇怪。
再看我国台湾省的情况：
跟香港是类似的。
第三，治愈标准也会影响治愈率。
国家卫健委对新型肺炎的出院标准是“患者临床症状消失以后进行两次核酸检测，中间间隔24小时，两次核酸检测为阴性即可出院”。 据我所知，武汉市就没有执行这个标准，而是要让无症状患者在医院留观10到12天，这就直接影响了一个时间段内的治愈数，从而直接拉低了治愈率。
有读者留言给我，称台湾地区的出院标准也类似于武汉。 如果属实，这也是他们那里治愈率暂时较低的原因之一。
要消除上面提到的这几种因素的影响，只能是等疫情全部或者大体结束之后，根据总的治愈病例数来计算治愈率。 现在就急急忙忙拿治愈率说事，我只能说是太会挑时间了。
第四，用作对照的样本数量过少。
前面提到，中医粉知道要设对照组了，这是一大进步，值得鼓励。 但要评估治疗效果，设对照组只是第一步，对照组样本的数量也是影响结论可靠性的重要因素。
举个简单的例子，印度，目前确诊3例，全部出院，治愈率100%，能说印医比中国医厉害吗？ 再比如，我国的西藏地区新型肺炎治愈率也是100%，能否说明西藏的医疗水平是全国拔尖？ 显然不能，这是因为它们的样本数量太小，其结果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不能据此进行可靠判断。
我国目前确诊病例约7.6万，其中湖北省确诊约6.3万，湖北省外的病例数是1.3万，它们之间做比较在样本数量上是没有问题的，也能得出一些有意义的结论。 但是拿全国和香港（68例）台湾（26例）对比，以港台作为对照组是不合格的，毕竟治愈人数增减一两个或者确诊人数增减几个就会造成治愈率的大幅变化。 正如不应该拿印度、罂国来做对照一样。
有趣的是“中流击水三千里”只提港、台，却不提澳门，我查了一下，澳门的治愈率是60%，难怪人家闭口不谈。
第五，设对照的目的是控制变量，不是专挑有利数据忽悠外行。
我们知道治疗行为和治疗效果之间是复杂的多因一果关系，因此要确定行为-效果之间的因果关系，必须尽可能排除其他因素的干扰，设对照组的目的就在于此。 好的对照组能够在各方面最大限度接近实验组，只在要考察的因素上存在差异，从而能够确保试验结果是由于这个因素上的差异引起。
内地与港台地区的治愈率有差异是事实，但“中流击水三千里”张口就是“原因何在？ 因为大陆是中西医联合施治，而港台是西医单挑。 ” 对此就有读者就辛辣地评论说： “原因当然是港台没有党的领导了。 这种傻问题都答不好，这人也配挺中医？ ”
真要想证明中医比其他医优秀，就应该按照医学实验的要求，认真搞好对照组，用大样本、随机、双盲的标准进行组织，而不是像“中流击水三千里”这样随便找几个对自己有利的数据就大喊大叫什么铁证。
当然，我们相信，在党的坚强领导之下，有14亿人民的鼎力支持，中国传统医学必将大力出奇迹，顺利度过凌冽的严冬迎来百花齐放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