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苏联地下乐队“民防”
主唱:叶戈尔·列托夫
“朋克摇滚充满了年轻人漫无目的的愤怒与破坏行为,它将他们从摧毁一切的渴望中煽动起来,是最反动的资产阶级大众文化!” 苏联《真理报》

“我就是学校喇叭里每天所说的人民的敌人。我那会穿着格子裤、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这是被大众称为“可耻朋克”的标准造型。我知道自己在社会中的角色,我就像一个流浪儿,永远不会成为党的人。” 一个苏维埃朋克青年的自白

1981年,克格勃从我家破门而入,我知道他们找我干嘛!但我他妈没想到,他们身后竟然还跟着精神病医生!我没有被送进监狱,而是被直接扔进了疯人院... ... 列宁格勒AU乐队鼓手
在苏联文化部眼中:
氓流+小混混+社会渣滓+精神病=朋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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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70年代,当西方年轻人正跟着性枪手乐队的节奏“燥起来!”时,他们不会想到,长久以来被其蔑视为“铁幕下乡巴佬”的苏联小青年们,正通过各种走私渠道,享受着与他们同等的反叛和躁动。朋克专辑、摇滚杂志、蓝色牛仔裤、平底鞋冲击着莫斯科的黑市,这使得他们几乎与西方不存在任何代差。

70年代中期,苏联的亚文化青年早已厌倦了欧美硬摇滚以及嬉皮士那套“爱与和平”的苍白理念。而就在此时,迪斯科与朋克这两种新趋势同时侵入了苏联。

莫斯科、列宁格勒(如今叫圣彼得堡)的那些地下乐队对于该往哪个路子上走产生了迷茫。但政府却帮他们做了决定。官方把迪斯科节奏融入流行音乐,将其改编成具有教育意义、歌颂工人阶级、共产主义青年理想的主旋律歌曲。这让亚文化青年们果断选择了与迪斯科说“拜拜!”。他们投入了朋克的怀抱... ...而那句著名的朋克格言“没有未来!”似乎更加引起了他们内心的共鸣。

初期的苏联朋克们试图在穿着上模仿西方,但国内消费品的匮乏与走私价格的偏高,迫使他们不得不另辟蹊径。很快,小青年们用红军军靴替代了西方庸俗的马丁靴,黑色海军夹克则充当了朋克外套,这些东西都很容易的在苏联时代的军品供应店买到。

1979年,苏联第一支朋克乐队“自动满足者”(AU)在列宁格勒成立,随后莫斯科等地的朋克青年们也纷纷组建了小团体。但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股在寒冷中肆虐的西伯利亚朋克力量正在崛起,它将改变俄罗斯音乐的面貌。
“自动满足者”(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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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伯利亚的问候
叶戈尔·列托夫(Yegor Letov),他注定是一个传奇。苏联西伯利亚朋克的缔造者与灵魂、20世纪后期俄罗斯最优秀的诗人之一、并在苏联解体后参与创建了国家布尔什维克党NBP(这个党竟然还是个极左翼政党... ...)。
叶戈尔·列托夫



列托夫1964年出生在西伯利亚的鄂木斯克。父亲是一名苏联军官,曾参加过“伟大的卫国战争”,获得祖国二级勋章、战胜德国勋章、军事勇气勋章等一系列荣誉。
列托夫的老爹曾表示: 我爱我的儿子,但我与他的音乐、生活、信仰、品味没有任何关系。我是一个正统的共产主义者,我拥有坚定的马克思列宁主义世界观。
满身卫国战争勋章的老爹
与自己的朋克儿子形成鲜明对比

20世纪70年代末,列托夫从学校毕业后,前往莫斯科投奔自己的亲哥,已经是知名自由爵士乐人的谢尔盖·列托夫。由此,他接触到了地下世界的摇滚音乐及前卫艺术。
左:谢尔盖·列托夫 右:叶戈尔·列托夫


当朋克兴起时,列托夫自命不凡的特性体现出来,他认为莫斯科与列宁格勒这些大城市的地下乐团90%都是一帮LOW逼,他们根本就不懂摇滚、不懂朋克、只会像傻X一样模仿西方。(全世界朋克们的共同点就是:都认为对方是傻逼,只有自己才TM最朋克)
1982年,列托夫带着一把吉他回到了位于鄂木斯克郊区的家,在这所房子中他将度过余生。列托夫将录音室设在家中,他开始创作音乐,并撰写诗歌。
列托夫在鄂木斯克的家,2008年他去世后改成了纪念馆。这里成为俄国朋克圣地


但不巧,当局正在实施一场清除“社会寄生虫”运动。像列托夫这样的无业氓流,是无助于苏联走上共产主义道路的。政府告知他即将要被流放到西伯利亚的原始森林中进行劳动教育。
这可吓尿了他在军队中任职的老爹,最终在老爹的疏通下列托夫没有被下放。他被迫来到了鄂木斯克轮胎厂工作。在这里负责绘制苏联政治宣传海报,他甚至还给厂里画了列宁同志的肖像。
列托夫后来回忆道: “当你无法在周围找到你想看到或听到的东西时,创意就开始了... ...我想听一些特定的音乐和歌词,但由于它们并不存在于现实中,所以我不得不亲自创作它们”
列托夫在家中创作音乐

在这期间,他组建了名为“播种”的乐队。1984年,“播种”正式改名为“民防”意为:保卫人民。这支乐队将在苏联与俄罗斯的朋克音乐史上留下无法撼动的地位。
列托夫与“民防”成员

“民防”乐队首批制作了《腐烂青年》、《我讨厌红色》两张专辑,虽然在风格上能够听到西方摇滚及60年代车库音乐的影子,但列托夫还是创造了一种独特的磨蚀声音,与莫斯科、列宁格勒那些摇滚毫无共同之处。
列托夫第一张专辑《腐烂青年》1985年制作

很明显“民防”的歌词内容意味他们不可能在苏联正式发行,也不会被允许参加任何官方音乐会。所以像苏联时代的其他地下团体一样,他们拿医用X光片,自己手工DIY录制专辑,并在废弃厂房、私人公寓、地下室等处进行演出。

1985年11月,“民防”乐队一名吉他手的母亲,在偶然听到了他们的唱片后大惊失色(估计老太太这辈子也没听过这么反动的歌曲),她立刻跑去向克格勃报告说:“同志们!我儿子卷入了一个反苏组织!快去救救他... ...”。
随后克格勃介入,并指控“民防”乐队成员阴谋炸毁当地炼油厂。虽然指控是莫名其妙的,但该吉他手还是被充军发配到了哈萨克斯坦,而列托夫则威胁要自杀,他直接被送进精神病院关了三个月,期间医生给他注射了大量镇定剂。
出院后,列托夫对当局强加给他的摧残式疗法愤怒了!他在1987年共制作了6张充满仇恨和厌恶的专辑,其中5张是在5月至6月间连续录制。列托夫用俄语丰富的骂人词汇填满了他的歌曲。

民防乐队成员回忆: “列托夫几乎所有的歌曲都是由仇恨的能量驱动。在他写一首歌之前,他必须对某件事感到非常生气才可以... ...”


1987年,苏联的文化艺术等方面逐渐松绑。在政府的批准下西伯利亚举办了第一届摇滚音乐节,它预示了西伯利亚朋克运动的到来。

列托夫在音乐节上认识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性扬卡·戴吉尔瓦(Yanka Dyagileva)。她是苏联时代著名的朋克女诗人。扬卡在这一时期也加入到了民防乐队,但可惜她与列托夫生活三年后,在24岁时自杀。(也有推测为政治谋杀)
扬卡·戴吉尔瓦

对于列托夫而言,朋克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精神状态,而不是一种时尚或音乐形式。他让西伯利亚朋克避开了莫斯科与西方同行酷爱的莫西干头和大铁链子,他们只喜欢留着长发,这就够了,仅此而已。

1987年底,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全面展开,对摇滚乐的限制被取消了。以前非法的地下乐队在国家音乐品牌Melodiya上递交了唱片并获准发行。从这时起,列托夫带领“民防”在整个苏联都获得了声望。

1990年苏联解体,苏维埃时代的朋克们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反抗目标,他们就像一群没有了敌人的士兵一样。但朋克们的“反抗”精神是不会改变的,他们对新的国家统治阶层与使数百万人陷入贫困的土匪资本主义感到愤慨!

1993年5月,列托夫与作家爱德华·利莫诺夫等人一同创建了国家布尔什维克党(NBP)。这是一个奇葩的极端左翼党,它的成员构成也是五花八门。
爱德华·利莫诺夫

NBP街头游行,中间:列托夫

列托夫1994年在接受采访时表示: “我是个民族主义者,是的。一位苏联民族主义者... ...”
对于一个曾经对苏联制度进行猛烈抨击的人来说,这是个矛盾的转折。就像列托夫参与创建的这个国家布尔什维克党(NBP)一样,也充满了矛盾与精神分裂。
NBP一边极力为斯大林统治时期辩护,一边又全盘抨击普京政府。该党的党章明确写出反对任何反犹太主义,仇外心理和种族主义,但同时又提出了“俄罗斯就是一切,其余什么都不是!”的口号。
很多人以为他们是个新纳粹组织,但NBP却严肃否认。他们在2004年希特勒入侵苏联纪念日时,占领了德国驻莫斯科贸易大使馆,挂起了写着“永不忘记!永不原谅!”的横幅,抨击纳粹和德国... ...
这一系列精神分裂般的行为,让民众根本就弄不清这个党到底想要干啥!
NBP召开会议

估计列托夫自己也厌烦了这种无脑般的政治参与,在NBP玩闹了八年后,他削弱了与其的关系,不再对政治感兴趣。其实,列托夫根本就没有过真正的政治理想,他只是反对任何形式的权威而已。就像他歌曲中所唱的那样:“我会永远反对!”

2008年,43岁的叶戈尔·列托夫在鄂木斯克的家中因心力衰竭去世。他将西方摇滚朋克的影响与苏联时代的西伯利亚融为一体,在咆哮的淫秽中为俄罗斯留下了真正意义上的反叛音乐。

列托夫去世后,他房间内的物品被完整保留下来


说明: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
“20世纪研究所”(ID:twentieth_c_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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