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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 读

一战后,人类的国际秩序观经历了由现实主义到理想主义的深刻变迁,当时出现的最主要的理想主义国际秩序观有两个,一是列宁主义,一是威尔逊主义,两种理念的共同诉求是用普世主义超越民族主义。

前者为马克思的普遍革命理论——“真正的共产主义革命不能把自己限定在一个特定的国家,它要在全世界各国(至少是要在所有发达国家)同步发生”——提供了现实操作的路线图,其具体主张是,无产阶级革命有可能先从帝国主义链条的薄弱环节俄国开始,然后再围绕殖民地和落后国家递次展开,并以此激发西方先进发达国家的普遍革命。

列宁的这一解释一方面调和了苏联的全球革命策略与马克思的全球革命目标之间的张力,但在具体的政治实践中,苏联的一系列行为又难免被实际的势力均衡所约束,这就使苏联的对外扩张同时呈现为输出革命的理想主义和大国强权的社会帝国主义两种面相。

“得到”《施展·国际政治学40讲》的第十九讲“列宁主义: 用普遍革命来超越民族主义”的内容,便提炼自拙著《枢纽》的第六章“进行中的第四轮历史大循环: 现代平民社会”中的部分内容。

1.

列宁的革命策略:通往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目标的路径之一

一战后沙皇俄国变成了苏联,苏联的远东战略从属于其整体的共产主义革命战略,其内在逻辑由列宁的革命理论演化出来。

列宁认为无产阶级革命有可能在帝国主义链条的薄弱环节即俄国率先展开,这基于他对近代以来国际无产阶级革命的领导权之流转的逻辑分析。

▲ 列宁: 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的缔造者

他提出:“革命无产阶级国际中的领导权暂时(自然只是在一个短时期内)转到俄国人手中去了,正像它在19世纪各个不同的时期中曾先后掌握在英国人、法国人和德国人的手中一样。”

这个流转过程是递次地从发达国家向次发达国家的转移,因为只要发达国家发展起来,则其工人阶级的领导者就很容易蜕变,被资产阶级所收买; 所以革命无产阶级国际的领导权便会转移到已经有了有一定力量的无产阶级,却又还没有被资产阶级所收买的国家去,这样一种次发达国家便是帝国主义链条当中的薄弱环节。

这样一种薄弱环节的主张,与马克思关于无产阶级革命应该在资本主义最发达的国家率先发动的理论是不一致的。

马克思的理论系基于对历史发展规律的阐述,得出共产主义是人类的普遍历史发展目标的结论,当然应该是最发达的国家最先走到共产主义阶段,革命作为通向这一目标的关键一跃而获得正当性;列宁的理论独创性则在于其作为一种关于革命策略的理论,使得革命获得了一种现实可操作性。

但是,列宁的革命策略与马克思的历史目标的载体不同,这里出现了张力,列宁为了调和这一张力, 进一步论述道:“与各先进国家相比,俄国人开始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是比较容易的,但是把它继续到获得最终胜利,即完全组织起社会主义社会,就比较困难了。要继续社会主义建设工作,要把这种工作进行到底,还需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文化程度较高、无产阶级的比重和影响较大的国家所建立的苏维埃共和国,只要走上无产阶级专政的道路,就有一切可能超过俄国。”

也就是说,俄国只是全球无产阶级革命的导火索,由此引发最发达国家的革命,从而实现全球普遍革命,则策略与目标的张力到时自然消解。共产主义作为一种天然的普世主义,也一定是以全球为单位的。

2.

列宁的整体规划:通过推动殖民地人民的革命,来激发西方先进国家的普遍革命

但是,布尔什维克党人在革命后很快便发现,最发达国家的普遍革命并未真的被连锁性激发起来。依照列宁的革命策略理论,很容易便会得出结论:这是因为西欧的工人阶级上层被资产阶级收买了,他们陷入了机会主义路线。

而资产阶级之所以有能力收买工人上层,“是因为先进的国家过去和现在创造自己的文化都是靠了能剥削10亿被压迫的人民(指广大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人民———笔者注)这样的条件。这是因为这些国家的资本家掠夺来的东西,大大超过了他们能够从本国工人身上榨取的利润”。只要从中拿出一小部分,便能完成收买工作。

广大殖民地本来只是帝国主义的剥削对象,就此又转化为新的帝国主义链条的薄弱环节,成为世界革命的根本所在;为了推动先进国家的普遍革命,不得不先推动殖民地人民的革命。而先进国家内部未被收买的无产阶级政党,也要对此有明确的态度。

“在资产阶级占有殖民地并压迫其他民族的国家里,党在殖民地和被压迫民族的问题上必须采取特别明确的路线。凡是愿意加入第三国际的党,都必须无情地揭露本国的帝国主义者在殖民地所干的勾当,不是在口头上而是在行动上支持殖民地的一切解放运动,要求把本国的帝国主义者赶出这些殖民地,教育本国工人真心实意地以兄弟般的态度来对待殖民地和被压迫民族的劳动人民,不断地鼓动本国军队反对对殖民地人民的任何压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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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国际又名共产国际(1919~1943),列宁领导创建,总部位于莫斯科,是一个共产党和共产主义组织的国际组织

于是,第三国际的任务就此又向前推进为在广大落后国家和地区推动革命。中国作为最大的半殖民地国家,自然会被纳入共产国际的整体规划中,并占有重要的分量。 为此,共产国际成立了远东局,负责中日朝三国事务,努力推动这些地方的革命工作。

列宁又明确提出,在落后国家和地区,一方面,其无产阶级远未发展起来,另一方面,其资产阶级同样也受到帝国主义的压迫, 所以不像先进国家的资产阶级一样是反动力量,而是革命力量, 因而,在这些地方的革命并不一定是无产阶级革命,而可能是资产阶级领导下的民主运动,更准确地,应该被界定为“民族革命”。

所以,苏联-共产国际在远东的行动并不必然呈现为对共产主义革命的推动,它同样可以呈现为对民族主义革命的推动。对苏联来说,两种革命殊途同归,都可以达到促进西方帝国主义国家进入普遍革命进程的作用。

3.

联对外扩张的两种面相&列宁主义理想必须要面对的现实约束:互为表里

前述革命的推动与谋划,是基于苏联的全球战略谋划而展开。这种谋划与威尔逊主义一样,是一种基于理想主义的秩序想象。这样一种新的道德理想,同样可以为一战赋予传统的现实主义秩序观所无法赋予的意义。

但与威尔逊主义不同的是,这个新理想所寻获的道德上的敌人,不是德、奥这种具体的敌人,而是抽象的敌人,是人类过往的诸种制度、传统、伦理观念等等,从而形成一种无限诉求。

无限诉求在现实当中是无法满足的,它在实践中一定要收敛在一些具体的约束条件上,也就是要被实际上的势力均衡所约束。

▲ 油画-列宁在1918

这样,苏联的对外战略谋划会迅速地被势力均衡当中的博弈逻辑所塑造,其对外扩张就同时呈现为两个面相,一方面是输出革命的理想主义面相,另一方面是现实主义-帝国主义面相。

两次大战之间,苏联在远东所面临的格局是,盎格鲁-撒克逊国家通过其普遍贸易的政策,仍然在不断地从中国汲取资源以收买本国的无产阶级,日本则在亚细亚主义的激励下不断扩张其在中国的势力,并有可能以此为基地威胁苏联远东地区。

苏联要在这样一种格局下,依照自己的谋划而在中国内部寻找可靠的合作者,它并不事先设定意识形态上的一致性,而是进行了广泛的尝试,既支持民族主义的冯玉祥和改组后的国民党,也支持共产党;

其意识形态的多重面相,一方面会在中国打开超越民族主义的宏大视野,一方面也会激活出更深刻的民族主义。

这里面的多重复杂性,是我们理解前冷战时代苏联远东政策的关键,也是理解中国在那段历史中进行现代转型所遭遇的复杂环境的关键。

说明: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

“ 施展世界”(ID:shizhan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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