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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学四年级课本的第一课,有杨万里的一首诗,“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新绿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

宋光宗绍熙三年(1192),六十五岁的诗人杨万里从临安(今杭州)前往建康(今南京),在新市略作停留,看到了这明媚活泼又充满童趣的一幕,遂做《宿新市徐公店》。

在稀稀落落的篱笆旁,有一条小路伸向远方,树上的新叶刚刚长出还没有形成树阴。天真的孩子奔跑着追逐黄蝴蝶,可是黄蝴蝶飞到菜花丛中就再也找不到了。历来的研究者和读者中,往往更注意和喜欢后两句描摹出来的动态画面,而较多忽略前两句安静美好的静态场景。这两句中出现了诗词中经常出现的一个意象:篱笆。篱笆指的是古代田野村居中用来简单隔离的设施,多用木材、竹子等材料交叉编织而成。篱笆这一意象出现的古诗词,基本都是描写田园乡野的,恬淡、闲适。

古代大多数人读书的目的是兼济天下,也就是考试、做官,诗人也不例外。成功者身为高官,仕途得意,比如贺知章、王维;失败者毕生为布衣,比如孟浩然;更多的是一生历经数次出仕和归隐,比如杜甫、苏轼、陆游等。所以,当诗人笔下描摹的是田园乡野时,多是在仕途不顺而归隐一方之时。远离勾心斗角浮躁喧嚣的官场,诗人们也暂时舒展积郁的心情,心境闲适安宁,笔下的诗篇也就没有了壮怀报国的昂扬和忧国忧民的深沉,大多数会呈现一派清新自然、恬淡愉悦的风格。也只有这个时候,诗人才会注意到篱笆、小径、黄花、轻舟等意象。

除了杨万里的《宿新市徐公店》,唐宋诗词中还有很多写到篱笆的佳篇。

比如“篱外谁家不系船,春风吹入钓鱼湾。小童疑是有村客,急向柴门去却关。”这是唐朝诗人崔道融的诗作《溪居即事》。这首诗歌中出现的景致和意象,以及先静后动的结构,都和杨万里的《宿新市徐公店》十分相似——篱笆墙外,一艘小船被春风吹动漂进了钓鱼湾。玩耍的小童以为有客人来了,赶紧跑去打开柴门。这是一派多么明媚有趣的场景!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范成大的这首《四时田园杂兴·其二十五》,写的是江南初夏的景致。一树树的梅子变得金黄,杏子个头也越长越大了,江南即将迎来梅雨时节。田野无人,只有蜻蜓和蝴蝶飞过矮矮的篱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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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之所以让诗人们念念不忘,想必就是因为这片宁静吧。

和杨万里同时代的著名诗人陆游一生数次出仕和归隐,晚年又在老家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居住多年,写下了很多田园乡村诗作。陆游很多次写到了篱笆,如《秋思》:“十日秋阴满径苔,蓬门那有客敲推。水边丹叶已如许,篱下黄花犹未开。”《秋怀》:“园丁傍架摘黄瓜,村女沿篱采碧花。城市尚余三伏热,秋光先到野人家。”《幽居》:“谢病言归一鹿车,短篱数掩护幽居。树枝南畔有飞鹊,莲叶东边多戏鱼。”从这些诗中可以看出陆游的乡村生活,秋意很浓的十月,伴着篱笆而种的菊花还没有盛开。他看到有人摘下成熟的瓜果,还有村女沿着篱笆采花,乡村的秋色来得早呀。在这篱笆围绕的居所中,看着飞翔的鸟雀和水中游戏的鱼儿,生活别有一番惬意。

不过在乡村久了,陆游还是放不下他的国家和人民,比如这首《秋夜将晓出篱门迎凉有感》:“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站在幽静的篱笆旁,诗人心心念念的依然是宋朝的军队何时能够北伐?何时能够收复中原?

要说和“篱”渊源最深的诗人,当属陶渊明。自从他写下“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两句诗之后,在后世的诗词中,“东篱”几乎成了陶渊明的代称,一些诗人写道“东篱”“菊花”时,实际上是在写陶渊明和他追求的闲适的田园生活。比如杜甫的《九日登梓州城》中的两句:“且酌东篱菊,聊祛南国愁。”诗人有无尽的愁苦,只能在重阳和朋友小聚,像陶渊明那样,用赏菊饮酒对诗来消遣。此外还有白居易的“不见篱下菊,但馀墟中烟”,崔峒的“可惜陶潜无限酒,不逢篱菊正开花”,辛弃疾的“倾白酒,绕东篱”。“东篱”这个意象,既是诗人们对陶渊明的怀念,也是他们对“心远地自偏”的恬淡生活的向往。

种菊与修篱,就是这样一种宁静愉悦的乡村生活,也是这样一种飞花细雨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