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典诗歌文化中,“诗词歌赋曲”只是通俗的说法,从分类来看,其实只有三种:

即历来代表着正统文学的“诗”和“文”,以及被归入游戏娱乐文体的“词曲”。

值得注意的是,“赋”这一文体,无论是屈原时代的“骚体赋”,还是两汉时期的“汉大赋”、“抒情小赋”,亦或者是唐代用于科举取士的“律赋”和之后盛行的文赋,都是被归入到了“文”的分类之中。

那么,这些文体的限制就少了吗?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从实际情况来看,虽然不同文体有不同的要求,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作品在创作的时候,其限制条件比“八股文”只多不少。

“诗”的创作最为严苛,悠久的传统承继使然

诗歌创作的严格程度更甚于“八股”,无论是从价值取向、题材选取以及创作技巧等方面,都有严格要求。

从价值取向来说,“诗言志”的传统是贯穿整个古典文学始终的。

诗的写作要反应诗人的“情志”、“理想”、“志向”、“节操”等等方面,社会对于一个人的评价,只需要看看他写的作品就足以了。

所以,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写诗的,也不是任何诗人都可以写出好诗的。

如果细细品味就会发现,诗作浩如烟海,但除却极个别的粗俗鄙陋、不知来源的作品之外,几乎所有的诗歌都蕴含着一种“向上”的精神。

无论是《诗经》、“楚辞”、“汉乐府”时代讲求的“美刺”精神,还是后来魏晋南北朝时期的“风骨”、“玄思”,亦或者是之后的格律诗时代,诗人创作的目的都包含着一种正面向上的力量。

写怀才不遇、社会黑暗,是因为希望这个社会变得更好;写宫室富丽、生活奢靡,但鲜有粗俗鄙陋的言辞。

也就是说,“诗”可以揭露黑暗,也可以歌咏光明,但绝不会去宣扬负面。这是“诗言志”传统下的价值取向问题。

从题材选择来说,能入“诗”的题材有着非常明显的限制。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家国天下、父慈子孝、忧郁愤懑、忠贞刚烈这些正面的、有普世歌咏价值的事物都可以入诗,但男女情爱这种私人化的“淫荒”感情是不能入诗的。

即使是《诗经》这样的儒家经典,“郑风”与“卫风”涉及到很多男女爱恋的内容,都逃不开一句“郑卫风淫”的评价,以至于很多学者都要费尽心机地解释其为“刺淫”之作,也就是反面教材。

这在文学史上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公案,那就是朱彝尊的《风怀》诗。

明末清初的大儒朱彝尊入赘在了其妻冯氏的家中,冯家原本决定,要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故事,将姐妹二人都嫁予他,但中途反悔。

可是,根据记载来看,朱彝尊确实和他的小姨子冯寿常有了感情。为了纪念这段故事,朱彝尊将他们二人的经历写成了一首长篇叙事诗,叫做《风怀》。

截取一段供参考:

乍执纤纤手,弥回寸寸肠。背人来冉冉,唤坐走佯佯。啮臂盟言覆,摇情漏刻长。已教除宝扣,亲为解明璫。

从这些片段也能看出写得都是男女之间的恋爱私情,朱彝尊这首诗一口气写了二百韵。

这就引起了当时文人的声讨,认为作为一个大儒,怎么可以写这种私情诗歌呢?于是建议其删掉这首诗,这样有机会进入孔庙陪祀,死后会被收入《儒林传》;但如果他不删这首诗,死后很可能会被收入《艺林传》,地位相差非常悬殊。

由此可以看出,“题材选择”上,诗歌的创作是有着非常严格的隐性要求。

从创作手法来说,古近体诗歌其实都有限制。

很多人认为,格律诗的限制是在南北朝“永明体”之后才出现,在之前并没有明确的说法。所以之前的诗歌创作是很少限制的。

其实不然,南朝沈约、周颙等人只是偶然发现了汉语音韵上有“平上去入”四声的秘密,并不意味着汉语这个特征在之前就不存在。

研究发现,曹植、曹丕等人很多诗歌之所以会让人感觉很精彩,就是与这一规律进行暗合。

而格律诗的出现,更是将诗歌在形式上的限制推进到了更为细致的地方,甚至出现了如果有佳句不合韵时,要在前后进行“拗救”的办法。

所以说,“诗”的创作技巧是非常严苛的,不论有没有明确地规则,凡是“好诗”,必有限制。

“赋”的创作要有内涵的表达和技巧的应用,创作难度较大

“赋”的创作,因为篇幅等要求,要比诗歌更麻烦一些,但又因为规则的融通,在难度上不如诗歌。

“赋”的创作,在形式上的限制主要是不同种类的“赋”各有规定。

用“汉大赋”和“抒情小赋”的对比来看更为明显。

“汉大赋”讲求铺陈和奇字两个要素。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读这个时候的作品有一个非常鲜明的感受,有些字如果不读这篇汉大赋,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这不是如今字体简化所造成的,在当时也同样如此。

很多文人以“识奇字”而著名,比如扬雄。

“汉大赋”的铺陈表现在其创作的手法上,比如它如果要写“紫色”,那一定会将“赤橙黄绿青蓝”等等所有颜色写一个遍,用以壮声势。

而“抒情小赋”则更为注重情感的抒发,在铺陈和奇字之上就有所收敛,形式篇幅更为简单,内容也更为凝练。

“赋”的创作在内容上的限制主要是其“文章”的归属种类所造成的。

不论其形式如何富丽,它都是一篇“文”,那就必然要遵循“文以载道”的传统。

“诗言志”和“文载道”是诗文这两种主流文学样式一贯的追求,就要求作者必须要有实时性的内容表达。即这篇作品到底要讲什么事情,作者的观点到底是什么。

所以在“赋”这种文体中,必然会蕴含着真正的创作意图,阐释某种情感或者诉求。

“词曲”的写作比较随意,但在声律、字句、内容等方面也有规定

“词曲”是娱乐文体,历来在文坛上被边缘化,难登大雅之堂,所以创作要求就比较松散一些,但这也只是相对于“诗文”而言。

如果经常阅读“戏曲”或者小说中引用的“唱段”,就会发现,有些歌词之间经常会出现一些无意义的字句,比如“么”、“哥”、“诶”等等,这些就是为了凑韵的。

也就是说,在音乐的节拍之内,这些地方本来应该有歌词存在,但实际创作时没有写,那么就只能用一些无意义的音节来拖过去。

可见,对于形式上的要求,词曲也是有比较严格的规则。

除此之外,文人群体内对于“词”这一文体,同样有所分化,自然在标准上就有高低的差异。

讲两个名人故事,更为形象一些。

第一个有关词的内容,主人公是柳永和晏殊。柳永曾经想要通过拜访宰相晏殊,谋求一官半职。可是见到晏殊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晏殊问他:“你填词吗?”

柳永听后非常开心,以为找到了共同的话题,连忙答道:“我和明公您一样,都填词。”

没想到,晏殊脸一板,说:“我虽然填词,但还不屑于写什么‘针线闲拈伴伊坐’这样的滥调。”

晏殊对于柳永的不屑,就在于其玷污了“词”在当时的雅趣,使得世俗气太重。

第二个有关词的格式,主人公是苏东坡和柳永。南宋俞文豹《吹剑录》中载:

东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因问:“我词何如柳七?”对曰:“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东坡为之绝倒。

这段话被后来很多人误解为两种词的风格,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讽刺苏东坡不通音乐。

“词”的演唱者皆为妙龄女郎,可苏东坡写出来的东西要关西大汉才能演唱,说明根本不能算作“词”。

这就是在“词”的形式上有争端,反对苏东坡词的大有人在,最著名人物就是一代才女李清照。

所以说,“词曲”虽然是小道,在形式和内容的要求不及“诗文”严苛,但也绝不轻松,不是什么题材、形式都可以写入,否则极容易成为“淫词滥调”,反惹人笑。

综上来看,所谓的“诗词歌赋曲”可以随意发挥,是后人不理解这些作品的具体要求而进行的臆想而已,不能当真。

打开网易新闻 查看更多图片

当然,现代诗歌确实可以如此,因为它在根本上,已经和古典诗歌是两类完全不同的事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