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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几个深圳人与16万只口罩的故事。

这个春节,他们在泰国疯狂扫货,希望能把更多的口罩捐回国内。同时还要跟时间赛跑,赶在2月4日泰国限制口罩出境前,把货物送上飞机。

那边湖北的医疗状况让人揪心,这边口罩回国坎坷至极。为了让更多的口罩更快地回国,有人开车三天三夜,从泰国中部到南部,往返三千公里寻找货源;有人租台摩托车在泰国乡下四处扫货;有人冲到违约的口罩厂“抢回”口罩;有人在回国的飞机上提心吊胆,害怕自己托运的口罩被扣了下来……

郭春雨说,“我一个东北男人,在曼谷机场急哭了”。

谢嘉鹏说,“泰国那边负责物流的女生被我骂得大哭了一场”。

这两拨互不相识的深圳人,却在同一段时间,做了同样的事情——连日奔波、历经坎坷,把口罩带到了最需要它们的地方。

郭春雨和妻子抵达曼谷的时间,是大年三十下午5点。

前一天,郭春雨夫妇从深圳飞往清莱度假时,俩人对肺炎疫情还没有什么概念,“飞机上大都是中国游客,没见有人带口罩”。次日,郭春雨大大小小的微信群里,“武汉”、“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这些词开始接二连三地蹦出来了。

“买口罩去!”夫妇俩到了酒店放下行李,郭春雨就拉着妻子出了门。“我工作的五矿地产是央企,平时经常讲社会责任,我多买点口罩,也算是为疫情做些贡献。”

此时杨晓佳已经出了曼谷。他是深圳一家电子公司的泰国业务负责人。在泰国呆了7年,他和各种经销商都打过交道,知道从哪里能找到口罩货源。

这是他第二次筹集口罩,几天前他和一群泰国华人筹了20万只口罩,委托一个朋友带回国捐赠。对方回国后一直没有回信,他决定再捐一次。

杨晓佳心里清楚,这个时间点在曼谷已经很难找到货源了,所以他决定沿路往泰国南部开去,边走边找。

三天三夜,1000多公里,找口罩去

泰国街头,商业街的大屏幕上“为武汉祈福”。来源:网络视频

果不其然,郭春雨很快就发现,在曼谷买口罩也很难,“大多数药店都没有,有的也限购,一个人只能买几只”。

初一、初二两天,他和妻子开始在曼谷找大大小小的药店排队,一天走下来,也只能排十几家药店,有时候还未必能买到,“有次一家药店有300个N95口罩,要250泰铢一个,我身上带的钱不够,就让店员等我取钱回来, 结果我回来人家已经卖完了。”

郭春雨来过几次泰国,对当地还算熟悉。于是从初三开始,他租了台摩托车,带着妻子在曼谷周边的镇子和乡村扫货。

有天他拿着翻译软件,对着手里的口罩包装袋扫描时发现,这款口罩的生产工厂就在曼谷附近。他赶紧打了个出租车,花了一个多小时来到工厂,对方听说他要买口罩捐助,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拒绝了他。“人家说可以送我一盒,但多了不卖”,软磨硬泡了两个小时后,工厂负责人终于松口,卖给他了2500个口罩。

“这家工厂生产的一次性医用口罩,质量很好。第一次买的价格也不高,一个只要几泰铢”,郭春雨后来又去了一次,用原来3倍的价钱加购2500只,这5000只口罩,他都捐给了深圳市红十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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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晓佳与韩贝贝

杨晓佳和同事韩贝贝开车在路上,沿着泰国中部往南部的公路走了1000多公里,找了三天三夜。“一路上找了十几家经销商,有的没货,有的被别高价订走了,只有四五家有些存货,凑下来有将近10万只”。

他一边找货,一边在朋友圈里召集身边人募捐,不多久10万只就被认捐完了,“捐助的,都是和我们沾亲带故的、做中泰贸易的潮汕人。”

杨晓佳给10万只口罩装箱时,潮汕老乡陈彭增联系到他,提出如果还有货源自己也想捐助。很快,杨晓佳联系上了曼谷附近的一家口罩厂,“5万只口罩要10万块,其实挺贵的,但陈彭增一口答应了,立即给工厂付了款”。

结果第二天取货时,工厂变卦了,另一位买家愿意出价12.5万购买这批口罩。 杨晓佳从中午磨到晚上,无论如何交涉,工厂都不愿履约交货。最后,他叫了几个唐人街的朋友冲到了工厂,“一边威胁说要告他,一边把这批口罩抢了出来。”

“我把物流公司的女生骂哭了”

但是,15万只口罩,怎么寄?杨晓佳问遍了机场的工作人员,得到答案全是运不回去。

杨晓佳的老板,也是他的表叔谢嘉鹏,开始在深圳协调捐到哪里,怎么运回来的问题。

“一开始我们打算捐给武汉,后来看新闻说湖北其他地方医疗物质更紧张,就决定捐到荆州,一来我们和荆州业务往来很多,二来荆州疫情也比较严重”,通过深圳电子商会,谢嘉鹏联系上了荆州市团委书记。

拿到了捐赠物资的相关文件后,谢嘉鹏搜到不少物流公司免费运输的信息,“但这些机构要求的文件材料不少,像医疗器械注册证、检测报告这些,我们一时根本拿不到”。对比之后,他发现韵达泰国公司需要的文件最少,决定走这条通道。

装箱等待运送的口罩。

“其实也很麻烦,本来我们的文件盖的是荆州市团委的章,对方说必须要红十字会的章才行,我们又想办法盖了荆州市红十字会的章,过了两天,物流又说文件落款为个人捐助不行,我又重新填了一遍表格盖章。”

谢嘉鹏前后填了30多次表格,总算过了物流公司的审核关。但货却迟迟发不出去,“今天说明天肯定能发出去,明天一问,还在仓库里”,眼看着湖北的医院医疗物质奇缺,医护人员处境令人揪心,15万只口罩却堆在仓库里发不出去,杨晓佳和谢嘉鹏急得不行。

2月2日,谢嘉鹏听到消息,泰国从4日开始限制口罩出境,每个人只能带500只口罩离境。他让杨晓佳去物流公司和对方理论,自己在微信上和物流负责人争执起来。

“那时口罩在泰国的价格也涨起来了,我们这么多口罩,市场价就是人民币50、60万,我担心物流故意扣下来发国难财”。

物流公司的负责人是个女生,被谢嘉鹏骂得大哭了一场,“她说我老家也是湖北的,你看看我的仓库里,有多少货都是捐回去的,堆在这里运不回去”。

杨晓佳在物流仓库里,看到的情况和女生说的差不多,航空公司给到的货仓有限,物流每天只能寄送不到10件货物回国,仓库里已经堆了数百件捐回湖北的货物。

曼谷机场,帮忙“人肉”带口罩回国的旅客。

“今天夜里还有一班回成都的飞机,最快的办法就是,在机场请这班机上旅客人肉带货”,这位负责人给谢嘉鹏建议。

他们没有更多选择。谢嘉鹏开始联系成都的接货人和运送物流。杨晓佳清点好货物,在机场内举着纸牌,和成都的乘客一个个沟通,整个过程非常顺利,“大家听说要捐给湖北,都特别支持”。

3日早上7点,飞机在成都落地。一波三折之后,这批口罩运回了国内。出了机场,10万只口罩被送到了荆州,另外5万只捐给了深圳市三院等5家医院。

“这批货运回来托运费花了将近6万,深圳电子商会的一群朋友很快就凑齐了这笔钱,成都的3个志愿者疫情下冒着风险来接货,都付出了很多,这件事是很多人一起完成的。”

"我一个东北男人,在机场急哭了"

郭春雨回国的机票是2月4日。前一天曼谷的朋友打电话过来,提醒他次日泰国会限制口罩出境。

几天下来,他和妻子总共买到了8000多只口罩。为了缩减行李,他们把行李箱的衣服、随身用品全扔了,都装上了口罩,“又买了一个大编织袋,塞了差不多5000个口罩”。

俩人知道归国行程不会太顺利,提前5个小时到达了机场。托运时还相对宽松,沟通了半个多小时,给工作人员分发了小费后,对方放了他一马。

安检就麻烦了,“曼谷的机场跟我们不一样,办完托运手续,你还得拿着托运行李过安检,结果工作人员一下子就把我的编织袋拎出来,说这个不能带”。

他拿着翻译软件和对方磨了一个多小时,安检人员还是摆摆手说NO,“急的我啊,一个东北老爷们儿,在机场都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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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谷机场 by抛物线

他没有什么办法,想试试再给人家发小费,可身上的泰铢已经用光了,在机场跑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台ATM机,取出几千泰铢后,他发给工作人员继续攻关,最后,对方终于松口说了OK。

“我站在安检那儿还是不放心,感觉对方在忽悠我,别的行李都送进去了,就我那个编织袋还放在原地。”他又打电话给泰国的朋友,请人家和工作人员沟通,终于弄明白,因为编织袋过大,最后会有专门的通道运送超大行李。

尽管如此,一路上他还是担惊受怕,登机后还在玻璃窗口盯着外面的行李装机,“也没瞅见我的编织袋,还挺害怕的,下了飞机拿到行李,我这一颗心才算落地”。

郭春雨夫妇飞机落地的时间是5日凌晨3点,俩人到家后顾不上休息,把拆散的口罩包装,又一个个装了回去,“要捐赠,没有包装怕人家担心不是正规产品”。

下午2点,俩人开车带着5000个口罩来到深圳市红十字会,“这5000个是我买到的口罩中,质量最好的。剩下的3000多个,大多数捐给了公司、附近派出所和社区。”

据了解,目前深圳红十字会已将5000个口罩转交给深圳市卫健委。

郭春雨跟我说,““在泰国的那几天,看着感染者的数量,从几十个、到几百个、再到几千个,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再买点,再多买一点'。每买到一个口罩,我都会很开心。

他和杨晓佳、谢嘉鹏在采访中,都表达着一个相同的意思:带口罩回国这件事,只是他们在特殊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力所能及地做些事情。

这种“力所能及”里,代表着很多人心里迫切的渴望,那是种平凡又强大的力量。

前几天朋友圈里有人说,“发现读了这么多年书,疫情来了一点忙都帮不上,好无力呀! 我们多数人,可能和这位朋友一样,不是医务工作者、科研人员、城市管理人员……当下能做的,只是呆在家里,关注疫情变化。

但是别沮丧,如果能做些什么,就力所能及地去做吧!如果做不了,就遵守疫情下的生活、出行规则,不添乱,也是走向春天的力量

最后说一句,许多人正和杨晓佳做着同样努力。最近看到不少消息,海外的热心人士筹集了大量医疗物资,需要旅客帮忙带回国内捐助。如果你遇到了这些求助,在核实确认过信息真实性后,也请力所能及地帮他们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