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一位在哈佛留学的中国青年,提出了“五等爱情论”。

他认为最伟大、最纯洁的爱情应当是“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

二等是没有肉体关系的精神恋爱;

三等是春宵一刻,但是却一辈子念念不忘;

四等是夫妻没有任何外遇的一辈子;

五等是最低级的乱搞。

这个青年,就是中国现代集历史学家、古典文学研究家、语言学家、诗人于一身的大师陈寅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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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岁时,他就与梁启超、王国维一同应聘为研究院的导师,与叶企孙、潘光旦、梅贻琦一起被列为清华大学百年历史上四大哲人。

著名历史学家傅斯年曾说:陈先生的学问,近三百年来一人而已。

对于这样一位学霸而言,那些隐没于柴米油盐之间的夫妇,终究也是平淡一生的感情,不算很高级。

可是,曾对爱情有些清高,甚至还有些挑剔的陈寅恪,也许自己也不会想到,他那初时看起来似乎只有四等的“无外遇者”的婚姻,其实是“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的爱。

妻子唐筼(yún)涓涓如细水长流的底色,最终在时间的浸染下,成为了最绚烂的光,温暖照亮了他一生。

1

1926年,陈寅恪因为沉迷学术无心恋爱,不慌不忙就将自己变成了大龄“剩男”。

面对催婚父亲的警告:

“若尔不娶,吾即代尔聘定”。

36岁的陈寅恪明白,并非自己不想结婚,而是他不想与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结婚。

两人相互不了解,也没有感情基础,那样相对如路人的两个人即使平平淡淡共度一生,又和独身有什么区别?

然而,斯人如彩虹,遇见方知有。

终于愿意相亲的陈寅恪,想着夫妻就该以最真实的样子见面,连身得体的正装都没有换,就穿着便装跛着脚,出门去见相亲对象去了。

与陈寅恪相亲的女子,就是28岁的唐筼。

唐筼出生于书香世家,毕业于金陵女校体育专业,之后受聘到北京女高师教体育课,是一名新时代女性。

因为不想将就,不想像旧社会的女性一样被人左右自己的爱情和人生,固执的唐筼拒绝了家里的婚事,一心求学,也拖到了“剩女”的年龄。

1928年的春天,在中央公园的长椅上,一袭素淡旗袍的唐筼,远远看见了一个穿着随便,走路还有些微跛的清瘦男人。

他站在自己面前,解释着因为年少留学,常穿不合脚的鞋子才会如此,并非天生跛脚。

遇到ta之前,所有人都是将就。

陈寅恪的坦率出乎唐筼的意料,从这个浑身透着儒雅的书卷气息的男人眼里,她看到了一种炽热的真诚。

而唐筼的教养与落落大方的气质,也让陈寅恪如沐春风,他们很快陷入了热恋。

为了不将就,各自辗转了自己的前半生的两个人,终于在越过万水千山后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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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画得春山眉样好,百年有结是同心。

1928年,38岁的陈寅恪与30岁的唐筼在上海结婚,婚后两人如胶似漆,很快有了爱情的结晶。

唐筼在生女儿时诱发了心脏病,为了养病也为了照顾丈夫,她放弃事业回归家庭,支持丈夫专心治学,一边精打细算着吃穿用度,一边教孩子们练字学知识。

从前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大小姐,那个才华横溢的女教师,开始挽起发髻在自家院子里垦地种菜,洗手下厨,做丈夫爱吃的湖南菜。

她种下的满院鲜花在盛夏开放,金瓜、苦瓜、葫芦瓜结满了藤蔓,那双曾经握着钢笔的纤手把它们轻柔摘下,炒出豉椒的香,立时就温柔了时光。

可这样的幸福没有持续太久,陈寅恪夫妇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将要面临怎样的动荡和苦难。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

陈寅恪的父亲去世,而他自己也因为长期用眼过度,右眼视网膜脱落,急需做手术。

陈寅恪深知父亲是因痛失河山才以死明志,自己又怎可以苟且偷生。

他决定不做手术,带着妻儿离开北平。

有他的地方就是家,唐筼二话不说收拾好行李,随着丈夫开始了半生漂泊。

战争一旦开始,生灵涂炭,一家人生活困顿,颠沛流离。

尽管唐筼当掉了自己最心爱的旗袍和首饰,买一只母羊回来,亲自割草喂羊,亲手挤奶给陈寅恪补身体,他的眼疾还是日益恶化,直至失明。

身为著书立作的学者,失明就意味着他再也无法伏案查阅资料,无法撰写学术研究,意味着失去了毕生的事业和信念。

这对陈寅恪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但是幸好,他的身边还有唐筼。

唐筼说:

“你没有眼睛了,以后我当你的眼睛”

他看不见了,她就是丈夫的眼睛,为他朗读书报、信件、甚至几万几十万字的资料;

他无法写字了,她就是丈夫的手,为他回复信件,记录诗作和论文;

在此后的30年里,生活在黑暗中的陈寅恪唯一的光芒,就是妻子的爱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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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筼的帮助下,陈寅恪完成了《柳如是别传》《元白诗笺证稿》《论再生缘》等巨著。

而他精辟入里的分析和详实的记叙,每一个字里都浸润着唐筼耐心的诵读,认真的记录,和精心的核实。

在陈寅恪凄然感慨自己“可笑家人作生日,宛如设祭奠亡翁”时,唐筼温柔握住了丈夫的人生,亲手书写了他辉煌的事业和成就。

在那段炮火震天、贫苦困顿的岁月,是她撑起了家的顶棚,为丈夫和孩子遮风挡雨;

在那个风雨飘摇、人人自危的年代,也是她坚定地支持着他的信仰和事业;

从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到所有家事农活都亲力亲为的主妇,唐筼没有半点怨言。

她站在生活的恶意前,为陈寅恪挡下了所有的流矢,让他得以振翅高飞。

不善夸人的陈寅恪,倾尽笔墨为妻子写下了自己的深情和感谢:

“织素心情还置酒,然脂功状可封候。”

因为爱你,所以懂你,所以茫茫人海中,唯有你,也必须是你。

3

1962年,陈寅恪摔断右腿股骨,从此卧床不起。

护理的工作再次落在有心脏病的唐筼身上,支撑着家庭大半辈子的她,终于也快坚持不住了。

自己无法给她晚年的安乐,还要让她以孱弱的身躯照顾自己,陈寅恪担心唐筼会先离开人世,他动情写下了《挽晓莹》(唐筼字晓莹):

涕泣对牛衣,


卌载都成断肠史。


废残难豹隐,


九泉稍待眼枯人。

1969年,陈寅恪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一代大师在最后的时刻没有追忆往昔,没有惋惜事业,只是望着妻子憔悴的脸,一言不发。

放不下她,自己被她照顾了一辈子,也舍不得她。

大师终于泪流满面。

而唐筼却没有想象中那般悲痛,她平静地送走丈夫后,只对人说:

“料理完寅恪的事后,我也该去了。”

她停了多年的心脏病的药,在丈夫逝世45天后,唐筼也离开了人世。

她说:

我去天堂陪伴丈夫去了。

我曾许你这一生的相随,终究幸不负卿。

陈寅恪和唐筼的婚姻,从热烈的开始,到质朴的平淡,最后却书写了生死不弃。

他们的爱情也许没有轰轰烈烈的海誓山盟,也许更多的只是相濡以沫,却在走过了命运和人生的荆棘坎坷后,激荡出了最动人的篇章。

同梦葱葱廿八秋,也同欢乐也同愁。


甘苦年年庆此秋,也无惆怅更无愁。

这首结婚纪念日上两人和写的诗,恰好印证了他们的爱情:平淡、隽永,源远流长。

唐筼将两人的“四等爱情”,咏成了“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的真爱绝唱。

4

年轻时我们总误以为,只有经历过大起大落生死相许的爱情才最珍贵,总以为每日缠绵时刻亲昵的夫妻才最完美。

然而,爱情是我们习以为常的问候,是不需要多说就理解的默契,是你每次递出的水杯,总能被斟满最适合温度的茶水。

真爱,总是藏在我们习以为常的缝隙里。

微博一个网友说过自己父母的爱情。

有段时间,母亲喜欢吃龙眼。

那天早晨,母亲淡淡地随口一提,他那快70的老父亲就打声招呼出门了。

大半天回来后,父亲手里提着一袋龙眼。

回来他给了母亲,看她喜滋滋地一粒一粒剥着,自己一声不吭去抽烟了。

后来他才知道,父亲那天乘车去到集镇里,在烈日下挨个摊位尝过去,挑到核小肉多汁甜的那家才买。

担心买多了不新鲜,父亲一次只买两斤,母亲吃完再去。

没有多余的语言,但父亲的爱让夫妻的生活平淡却滋润了几十年。

就像钱钟书对杨绛说:

“遇见你之前,我没想过要结婚;遇见你之后,结婚我没想过和别人。”

最上等的爱情,也许不一定要生死相许,也许并没有太多轰轰烈烈,但它一定是温柔而坚定的相互支持、相互慰藉。

有的人认为,婚姻会冲淡爱情,变成一地鸡毛的战场,一旦放松就会一溃千里。

其实,婚姻本身就是一种长久的爱情,因为只有那个能让你甘愿共度一生的人,才会真正和你经历全部人生的酸甜苦辣。

世间那些能平淡一生的夫妻,往往经历了烟火的沉淀,跨过诱惑的沟壑,他们的婚姻在岁月洗礼下日久弥新。

因为愿意为对方坚守爱,所以他们的婚姻无所畏惧。

愿我们都能成为对方生命中的光,愿我们都能拥有这样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