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基督教国家传统的“圣诞节”,这基本上是一年里最大的节日了,按照据说几百年的传统,这一天即便是战争中的士兵也应该休战,其他平常人更应该拿出来和解和宽容的姿态面对新的一年。

不过似乎酷爱休息权利的法国人今年一反常态,他们在“平安夜”前照样走上了巴黎街头继续已经坚持了快一个月的罢工。这也许有点滑稽,但是其实一点都不好笑。

自从马克龙上任以来,他的确拿出了锐意改革的姿态,针对法国企业缺乏竞争力的现状,他试图修改劳动法让雇主有更大的人事选择权和延长劳动时间等,还大幅度降低了企业的税收,同时又针对收入较高的阶层加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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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现实残酷了点,他的这个做法立即让法国爆发了持续一年的“黄马甲”运动。虽然针对“黄马甲”,他一边保持相对克制,另一边在全国发动了“大讨论”,让国民都有机会针对法国目前的经济处境“建言献策”。

有一阵子似乎“大讨论”效果还可以,毕竟马克龙设定的讨论议题很实际,提出的问题也非常有针对性。他并非真的要拿着这个“大讨论”当做全民公决去做什么,而是巧妙地让法国国民了解一下他的难处。也许是“大讨论”有了点效果,也许是“黄马甲”有些累了,反正前几个月这个运动的规模确实大幅度缩小。

奈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摆在马克龙面前的难题可不光是一个振兴经济,还有一个养老金巨额亏空问题。他给出的药方还是进行改革,延长退休年龄,冻结削平较高水平的养老金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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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为了做表率,他自己宣布放弃了未来的总统退休金,也不担任惯例中前总统们都会出任的宪法委员会委员,因此也不会拿这个职务的一分钱薪酬……

很不幸,他的这个表率怕是没啥用了。他的改革首先触动的法国庞大的国企员工和其他法国财政承担薪酬的群体立马走上了街头。在这些人的带动下,现在法国罢工的波及范围越来越大。

一般人看来,似乎法国人有点太好逸恶劳,马克龙首先拿来开刀的这些人退休金计算方式五花八门有几十种,而且退休年龄都很早。不得不改革的时候,先动了他们的蛋糕,所以让他们恼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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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如果真的只是这些特定岗位上的人发动罢工不过100几十万人,这在人口几千万的法国很难产生如此影响。而组织和发动这次罢工的几个法国工会也许确实存了自己专门的政治目的,但是他们敢于在这个问题上针对马克龙发起挑战,也自然是认识到此举定然会有相当的民意基础。

这个“民意基础”不光是这次罢工的动力,同样是折腾了一年的“黄马甲”的动力。这个“民意基础”是什么?

说来简单,“民意基础”就是法国目前的“第三条道路”社会制度触礁了,谁得先下船的问题!!

自从“全球化”兴起以来,西方发达国家普遍面临一个严峻的挑战,那就是从二战后他们失去了用强制力从世界其他角落攫取利益反哺本国的特权之后,现在他们凭借自己社会发达和工业化程度高,玩弄“工农业剪刀差”从发展中国家攫取超额利润的特权也正在逐日消散。

两次世界大战,尤其是二战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个影响,那就是追求社会公平的左翼势力摆脱了被压制在社会角落的角色,成为了政坛上堂堂正正的一方。欧洲的劳动阶级懂得了“武器的批判”真的是一种很有效为自己争取权利的手段,而资产阶级也清楚了如果不接受劳动阶级“批判的武器”那么就真的可能要面对“武器的批判”了。

虽然一战造成了欧洲社会党的“第二国际”分裂,但是代表劳动阶级中温和势力的社会党经过二战的战火后借着这个机会变得强大起来。他们确实不愿意走苏联的路,但是也清楚地认识到一战前的各国社会政治制度同样不符合人性,不能持续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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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后欧洲各国的社会党在社会政治改革中发挥了强大的影响力,造就了今天我们看见的欧洲社会模式,此所谓“第三条道路”。(社会党想什么,请自行搜索《法兰克福宣言》)以法国为代表,战后初期法共掌握着几十万的“内地军”,法国社会党同样有巨大的号召力,尽管外面有美国的支持,“法兰西第四共和国”临时政府也不得不在社会政策方面做出巨大的妥协,以换取法共武装放下武器走向议会道路。

资产阶级忍痛巨大的让利去搞社会福利,劳动者不需要冒着武装斗争的风险就能得到一个相对满意的局面,整个社会在妥协中实现了稳定。几乎每个欧洲国家莫不如此。

即便是日后戴高乐卷土重来建立“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时候,“福利化国家”这种社会政策已经早就形成了一个社会共识,他对此也无可奈何。

当时的世界上,美国为了冷战的整体战略需要对欧洲盟友们放开了自己的国内市场,这就更给了这种社会模式一个好机会,市场有保障,欧洲的企业又不必考虑自己劳动力成本上升带来的竞争压力,苏东集团被“关贸总协定”等招数关在门外去搞“平行市场”了,他们在世界范围内没啥竞争对手。

前面说过,欧洲的英法殖民帝国模式在二战后瓦解了,可是他们的工业化和科技优势还在,所以可以放心的拿着“工农业剪刀差”从世界其他地方“薅羊毛”回家去,该搞的福利不受影响,社会一片欣欣向荣。日子就这么一口气的过了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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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结束,苏联解体之后一片废墟,美国虽然胜利但是自身上下也留下了不少伤痕,只有欧洲真正是花好月圆以至于有资格去嘲笑美国,这一切似乎更加证明了欧洲这几十年走对了路。

应该说美国的民主党在冷战后的反思中多少也受到了欧洲的影响,尤其是克林顿执政时期在2000年专门跑去德国跟英国的工党首相布莱尔,德国的社会党总理施罗德等等十几个欧洲国家左翼政党的政要讨论了一下“第三条道路”。

很不幸,全球化的到来让这些国家的资本有了一次新的机会,新自由主义经济思维之下资本流向劳动力低廉的发展中国家,最后造就出来一批“新兴工业化国家”,尽管这些国家的工业化多数还是要依附欧美发达国家,但是既然开始就会继续下去。

一边是劳动力成本高昂的本国,另一边是劳动力低廉的发展中国家,工业资本的流动当然只会加速流出。欧美国家不是不知道这个问题,他们继续新自由主义和老经验,一边试图强化自己在新兴产业的垄断地位,另一边想守住高科技研发企业和高端制造业。

采取的措施不复杂,给这些企业减税,然后通过金融市场让资本向这些企业流动。

可是这些企业能够确保社会就业方面的意义实在是乏善可陈,而试图通过发展本国的服务业让赚了钱的人消费以实现社会二次分配的效果也不明显。(这其中又搅和进来欧美发达国家为了树立自己“道德典范”和对廉价低端劳动力需求而采取的宽松移民政策,无疑加剧了二次分配的无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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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说到的马克龙给企业减税,但是提高了五毛钱的燃油税,结果引发了一场“革命”,这道理就在其中。给企业减税最大的受益者当然是掌握企业的人,减税带来财政负担就需要另外开辟税源,这东西最后落在谁头上?谁的痛苦会更大?

一个年入10万的人,就算是按照累进税交了60%(这在欧洲,尤其是北欧不奇怪)还剩下四万,就算继续开着一个大排量的奔驰轿车,加五毛钱燃油税对他的影响还是不会多大。可是对于一个年入1万的人刚刚够自己的生活的,五毛钱的燃油税一年中日积月累的计入生活成本,可能剥夺了他多少需求?

同样道理,只要看看马克龙派来搞养老金改革的那二位仁兄就知道了。

第一位德勒瓦先生是个政坛老将,不光数十年宦海沉浮还在商场上长袖善舞,除了政府开给他的工资之外其他各种兼职每月收入就是一个不小的数字,而且其中好多兼职本身就跟退休改革利益分割有着种种扯不清的干系。如此一位来主持退休改革,不由得让大家盘算他是不是借机想给自己兼职的那些地方拉生意来了。

第二位皮耶塔泽夫斯基也差不多,早年算是商界一个风云人物后来转投政界也搞得风生水起,不过在政商旋转门游戏中,他的腰包可是日渐鼓起来……确实,谁也没抓到他啥权钱交易的实锤。可是要说他绝对一心为公,怕是也没谁信喽。

别说啥马克龙用人失察,其实这个现象不光是在法国,就是在美国也不稀奇吧?那边特朗普不是还踢爆了拜登家那点破事吗?西方国家的制度本身决定了大多数政治精英肯定是“千里做官只为财”滴!为了自己政治抱负和情怀的那是少数“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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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马克龙只要不是把梅朗松请来办这件事,恐怕再换几个也好不了哪里去喽。

让一群政坛长袖卷着票子回家的人来研究升斗小民的退休养老钱?

这说到底就是,原本粘住法国精英阶层和劳动阶层之间裂痕的“社会福利”在外界冲击之下撑不住喽。

钱不够花,让谁先勒紧裤腰带?精英阶层肯定不会先勒自己,毕竟现在距离被“武器批判”似乎还有距离。这个制度的本身不过是在原有的资本主义社会里做了一定的妥协改良,真正说的算的肯定还是这些以前叫做资产阶级现在叫做精英阶层的仁兄们。因此上面才会说起来,只要不把梅郎松这种正经的革命家请来,马克龙就不是用人失察,而是实在不可能找来别样的人物。

那么被勒紧的还不让人家叫几声,搞搞“批判的武器”吗?所以法国的革命和罢工未来肯定还得继续上演,而且参与的群体还会更多样。

因此马克龙别说不要退休金了,就是从爱丽舍宫里搬出来,这个问题也不好解决啊……

文章经授权转载自公众号:醉后的千里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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