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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三十一回“撕扇子做千金一笑”中,有一个经典的桥段:晴雯误摔扇骨,跟宝玉发生争吵,袭人赶来劝架,只因说了“我们”二字,晴雯醋意大发,一气之下将宝玉、袭人之间干的苟且之事公诸于众,书中于是记载:

晴雯听她说“我们”两个字,自然是她和宝玉了。不觉又添了醋意,冷笑几声,道:“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别教我替你们害臊了。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儿,也瞒不过我去......”袭人羞得脸紫胀起来。——第三十一回

此情节一直被被认作是晴雯知晓“宝玉、袭人云雨情”的实锤,因为晴雯的话说的很明白,袭人的反应又很明显,加上我们读者站在上帝视角,自知宝玉、袭人早在第六回就曾“初试云雨情”,所以晴雯此语一出,大家便下意识确认晴雯也是知道的,并由此推断宝玉和袭人初试云雨情之后,必定又多次偷试(初试之时,无人撞见,晴雯既知,可见后来又曾试过)。

这个情节很重要,因为后来晴雯被撵出大观园之时,并未将宝玉、袭人之事公开嚷出,让王夫人知晓,可见晴雯的骨气——至死也不出卖朋友!但这个结论恰恰就是基于“晴雯知晓一切”的前提之下。那么问题就在于,如果晴雯根本就不知道宝玉、袭人之间云雨情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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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再读第二十回“王熙凤正言弹妒意”,笔者发现一个现象,并根据这个现象得出一个惊人的推论——晴雯或许根本就不知道宝玉、袭人之间的云雨之事!

在第二十回中,怡红院众丫环都出去赌钱玩去了,只有麝月一个人在灯下抹骨牌,宝玉回来只见麝月一人在,询问一番后便提出要给麝月篦头,两人正在进行,晴雯忽走进来拿钱,看见宝玉给麝月篦头,便心生酸意,扔下一句:“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说完便掀起帘子出去,实则站在门外偷听宝玉、麝月两人的对话:

宝玉在麝月身后,麝月对镜,二人在镜内对视。宝玉便向镜内笑道:“满屋子就只是她磨牙。”麝月听说,忙向镜中摆手,宝玉会意。忽听“唿”一声帘子响,晴雯又跑进来问道:“我怎么磨牙了?咱们倒得说说!”麝月道:“你去你的罢!又来问人了。”晴雯笑道:“你又护着!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知道。等我捞回本儿再说话。”说着,一径出去了。——第二十回

值得注意的是,此有晴雯“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知道”,后有第三十一回晴雯对袭人、宝玉所言“便是你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事,也瞒不过我去”,这两句话实在是太过相似了,笔者不禁好奇:晴雯啊,这个话,你到底跟多少人说过?

晴为黛影,一丝不差!黛玉每每吃宝钗的醋,与宝玉说话,动不动就是“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宝姐姐”,这是典型醋意的表现;晴雯作为丫环,她的醋意指向更多,袭人说了“我们”二字,她便吃醋,宝玉替麝月篦个头,晴雯再次吃醋,并且每次都用“你们干的那事,我都知道”,来诈袭人与麝月。

其实分析晴雯的心理,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笔者猜测,晴雯素日与宝玉关系亲密,书中明确记载的就有宝玉替晴雯暖手、跟晴雯睡一个被窝取暖,甚至宝玉曾主动要求晴雯一起洗澡,当然,晴雯并未与宝玉发生苟且之事,晴雯自有晴雯的傲骨,但在怡红院这个大环境中,不知道有多少丫环主动对宝玉投怀送抱,晴雯可以保证自己不越轨,但其他的丫环没有她这样的傲骨,这些丫环是否经得住同样的考验呢?从晴雯自傲的态度来看,她必定认为除了自己,其他丫环都经受不住这个考验,说不定宝玉邀请其他丫环一起洗澡,真的就发生了苟且之事,犹未可知!

正是在这样的心理状态下,晴雯总是以“你们干的那鬼鬼祟祟的事,也瞒不过我去”、“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知道”等语来“诈”袭人、麝月等人,否则主子和丫环的苟且之事,晴雯就算再没有脑子,也不至于天天挂在嘴上,这只会把宝玉的名声弄臭。宝玉的名声和自己的醋意,孰轻孰重,晴雯还是分得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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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恰恰是因为晴雯不知道宝玉与袭人之间的事,才会如此自然地像往日那般喊出“你们那鬼鬼祟祟干的事,也瞒不过我去”,但她没想到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宝玉、袭人之间真的发生过云雨之事,结果宝玉恼羞成怒,险些将她给撵出去!

当然,有论者会认为,或许晴雯的话都是真的,袭人、麝月甚至后来的碧痕都跟宝玉曾发生过云雨之事,这当然是个猜测,但笔者不赞同这种说法。因为按照《红楼梦》的人设,贾宝玉是个“重情不重欲”之人,这一点贾母曾公开点出:

贾母道:“我也解不过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别的淘气都是应该的,只他这种和丫头们好却是难懂。我为此也耽心,每每的冷眼查看他。只和丫头们闹,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所以爱亲近她们。既细细查试,究竟不是为此。岂不奇怪,想必原是个丫头错投了胎不成!

《红楼梦》中曾多次指出“怡红细事”,不少人认为是指贾宝玉与众丫环的苟且之事,这个说法恐怕不正确,宝玉替晴雯暖手、宝玉伺候病中袭人、宝玉替麝月篦头、碧痕服侍宝玉洗澡,嬉笑打闹弄得满地是水,真正的“怡红细事”指的应该是这些怡红院中的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跟欲无关,否则将《红楼梦》当作《金瓶梅》来看,岂不辜负了曹公“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的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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