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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我一个人这么拍。到底有什么问题,是我有问题还是世界有问题?所以疑惑。”

10月12日傍晚,电影《双子杀手》首映礼亮相北京金逸影城大悦城店。 该片由派拉蒙、复星影业等联合出品,本周五(10月18日)将在中国大陆地区正式上映。

复星国际董事长郭广昌在解释复星为何投资《双子杀手》时写道: “李安对创新的追求,让我看到了电影行业的未来。 李安今年65岁了,但是他比年轻人都热爱创新,喜欢新的技术、新的东西。 ”

华商韬略今晚要与大家分享的,是在北京首映礼上,复星集团副总裁、复星影视集团CEO张昭、华夏电影公司董事长傅若清与导演李安进行的有关电影技术与未来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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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左至右:复星影视集团CEO张昭、

导演李安、华夏电影公司董事长傅若清

张昭:

今天是一个挺特殊的日子,我作为一个电影人,跟中国的第一批观众,一起观看了一部我认为在世界电影史上都可能是有一定里程碑意义的电影。这是一部非凡的作品。现在我们就抓紧时间请上这部非凡作品的创造者,李安先生,有请。

李安:

大家好,刚刚下飞机,非常高兴来到北京,跟各位见面。我不知道你们看完是什么感受,不过这是一个新的尝试,这样的放映具有非常美丽的观影体验,希望你们也有同感。我不敢讲是里程碑,但是我希望能够抛砖引玉,能够引出更好的作品,希望大家看了能够喜欢。

张昭:

我今天从一个电影人的角度,想跟李安导演有一些探讨。 8月4号我在北京看完导演还没做完的那个版本,跟导演一起吃饭,导演跟我说了一句话,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也激励着我这几个月投身到整个影片的中国市场,跟整个复星的团队、阿里的团队、华夏的团队一起推广这个电影。

当时他( 李安)说,他对这部影片在中国大陆的成果、市场的反馈抱有很大的期待。我一直记得这句话。我想今天问问你:为什么这么说呢,面对这么多媒体朋友分享一下?

李安:

上一部片的经验吧。我对中国的市场一直有一种又兴奋又熟悉的感觉,因为中国文化还是我的基本文化。虽然有时候拍西片,但是文化底子的东西还是很难把它藏住的。

所以面对观众的时候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有一种期待,这是很自然的现象,我希望大家不管是什么样的题材都会有一种亲切感。来到中国这么大的市场,我觉得就是有一种期待心吧。

另外我觉得中国观众对电影还是很热心,电影看了一百多年也是这个样子,很多东西已经僵化了、制式化了。全世界很多地方的观众有点疲惫,尤其是美国,我觉得反而中国观众对看电影这回事还挺带劲的,所以我觉得充满了希望。

我从《少年派》开始进入了3D这个领域,是一个我不熟悉又觉得是一个未来的尝试。我觉得现在好像属于数码的时代,我也不是搞科技的人,可是那个印象深深吸引了我,所以我在做尝试的时候会觉得在这边( 3D)的反应好像比其它地方更热烈、更好。对我来讲,以冒险的心情更温馨。

张昭:

今天,我看很多媒体观众、行业的观众、业内的人都是非常年轻的面孔。确实这是一种新的电影,一种新的讲故事的方式。我想这是导演刚刚想表达的期待。

李安:

这个电影我没有尝试新的讲故事的方式,因为它很贵,所以我还是用很老套的方式,用动作片的方式把它讲出来。

张昭:

我不知道大家觉得怎么样,( 片子)我已经看了五六遍了,对于荧幕上Junior这个角色,越来越感觉到他的魅力。据说你在这个角色上花了很多钱,号称史上最贵男演员。

李安:

比最贵的人还贵好几倍。

张昭:

你过去在荧幕上塑造了好多真人演员的形象,这样一个数码的形象,对于你整个拍摄的技术来讲有什么不同?

李安:

克隆人是一个极端的例子,我觉得我们很多技术是可以弥补真实上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比如说年纪或者是肌肉的变化,或者很多细微的变化。我们没有办法用物理的方法真真实实地表现出来,因为这在现实世界是不可能的,可是在数码电影里可以。过去我们依靠化妆,改变发型,或者假托另外一个人来演,现在我们可以依靠技术。

我当初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故事并不吸引我,可是这个元素能让我想到,一个现在熟悉的人跟你过去熟悉的人,两个人并排一起演戏,而且那个人是千真万确的那个人的时候,是一个很奇怪的感觉,是以前的电影里不可能经历到的一种感觉。

因为我本身是学戏剧的,不管怎么讲故事,怎么舒展到动作或者是画面,或者是科技,最后总是讲人的故事。我觉得电影可以用影像刺激我们去反省,去探讨人的心境的东西。

动作片我也希望有戏剧的情节,只是过去的动作我们看不清楚,只能用很快的节奏去制造刺激感,现在我用这种方法,我可以把它戏剧化,可以把它细节化。包括表演,希望追求更细节的表演,因为这样的媒体能够把人的皮肤看通透了,好像能看进去,因为你看得更细致。那他的表演就需要更内在、更丰富,需要提升很多,对演员的压力也很大。还要在演技上突破,对他(威尔·史密斯)来讲是很大的挑战。

对我们的挑战就是,你知道要求很高,他演一个年轻时候的自己,而且是不同样的角色,我们还要花一两年的时间把它完成,把它制作出来,雕琢出来。因为老脸皮毕竟不是鲜肉了,这是没有办法,你要想怎么样把它捕捉出来,这个除了用电脑动作一颗一粒的去弄以外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在这个方面,对我来讲,作为一个导演,做更细致的研读等于像研究员一样,以前是用演员做实验刺激他看看能出来什么东西。现在我带着500个人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一点一点地研究,不但研究他的心态、表演、心情,我还研究时间在人身上做了什么东西,对我来讲这是非常可贵的经验。

当然完全数码创造一个角色是过去不敢尝试的,因为人的脑子不会相信这个是真的,就是在你脑子后面有一个东西告诉你这绝对不是真的。你要怎么样用剧情各方面去唤起观众看故事的感觉,那是很大的挑战。我觉得这个技术可以用在很多方面,帮助我们做数码电影的手法会更多。

张昭:

我非常好奇,塑造Junior这个角色的为什么是威尔斯密斯,还有其他人选吗?

李安:

其他没有。

张昭:

为什么?

李安:

这样的动作片需要一个大明星,然后你要做Junior二十几年前的样子,大家要很熟悉,看起来很有趣味,也能回忆过去的,一个人能够红了三十几年、还能拍动作片、而且还要会好好演戏的,大概就两三个吧,不出一个巴掌可以算出来。

不然就像一个年轻人演杀手的样子,对我来讲也不是很有意思,你对一些人性这种比较哲思上的议题,就是克隆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克隆人到底是什么,他的心态怎么样,不要演员光有肌肉,没有演技。

张昭:

你曾经讲过是威尔·史密斯塑造了Junior这个角色。不知道“老”威尔·史密斯是怎么塑造出这种年轻人的品质?

李安:

这个难度很高。克隆人我想表达他最有人性、最纯真的这一面,所以他要有一些敏感,这都不是他( 威尔·史密斯)过去的戏路。这些东西慢慢要跟他过。片子里甚至有一些东方的忧郁在里面,这些我得慢慢跟他讲。

他的父亲是军人,所以他是军事管理出身的,我对他的父亲也有研读。他还蛮大方的,哪一招管用,大家喜欢的,样样拿出来。我希望我能够做到,我只能做导演。

张昭:

动作片你拍了很多,像《卧虎藏龙》,你觉得这样的摄制方法( 4K/3D/120帧),给拍动作片带来什么样的难度?因为我觉得《双子杀手》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官体验,也许未来动作片的感官体验都会完全改变。

李安:

我觉得最大的难度就是,过去看不到的现在看到了。

过去24格的时候闪跳,没有临场感,因为在间隔的平面里面去塑造空间,但闪跳得很厉害,所以你表情看不到,表情看不到你思路就看不到,很多东西看不到的时候,闪跳的动作一快,就能利用那个东西制造兴奋感。

追摩托车的戏过去拍的话,我想摩托车大部分是横向着拍,你感觉到那个速度,你就利用那个闪的东西,闪跳的格数,来制造速度感跟刺激感。还有镜头移的很快,剪切很快,观众喘不过气,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让你有一种担心和刺激的感觉。

除了动作设计跟情节,我觉得还有速率的东西。以前拍七十里速度可能30帧就够了,把电影感加强,现在70帧就是硬梆梆的70帧,你可能还不会兴奋。我觉得拍动作的话,你要把它的长处显出来,就是用场面调度跟细节,还有正面的拍摄,这样不但有空间感,而且它的细节,我节奏怎么换,怎么弄,还有瞄准,过去你不可能看到这种镜头,看到也看不清楚。

这些过去没有办法看到的东西,现在呈现给观众,让他心里感觉很忙碌,好像感觉自己在瞄准一样,在摩托车上瞄准是多困难的事情,通过这个来制造幸福感。

张昭:

你用这个技术拍电影,是希望未来的电影能够更加适应数码时代和人眼吗?

李安:

其实这是一个选项。这个新的东西,它会怎么发展我不晓得。跟过去体验的不一样,有一种美感。其实我们拍电影不光是追求真实感,真实感其实不是最重要的,有些镜头真的是很漂亮。

张昭:

片子已经得过奥斯卡奖,你自己作为导演也已经得了两次最佳导演奖,为什么拍这样的片子,说压力很大,有什么压力?

李安:

现在就我一个人这么拍。所以到底有什么问题,是我有问题还是世界有问题?所以疑惑。我们的电影体系供应不足,有些事情工作人员也不会做,所以压力很大。

要克服这个压力就要研究,这些研究都算在电影的成本里,就很贵。电影不是画画爱怎么弄就怎么弄,或者是你写一个小说,要考虑商业的效应,经济因素非常大。片尾是几千人做的,它的发行体系,大家看习惯的是什么东西,整个的生态系统都要去调的时候,压力就会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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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

作为一个华人导演,你在好莱坞生存理应找容易生存的方式,为什么要挑战这么难的事情,我想知道的是这种冲动,跟你承受的压力是什么关系呢?

李安:

它吸引力很大,因为我觉得开拓了另外一个空间出来。好像是一个美丽的新世界,我知道前面会很辛苦。我可以颐养天年,可以好好过几年日子,慢慢地慢下来,可是我有很多的好奇心,我需要满足。

我希望( 这)也是一个新的路子,为其他电影人,尤其是年轻的电影工作者,给观众,创造一个新的可能性。对我来讲,好像第三个眼开了,我觉得整个世界不一样了,好像我跟电影的关系都不一样。

所以我必须要追求,新导演很难有这个资源,那我们现在有这个资源,当然应该去追求。最主要的是我觉得真的很漂亮,里面有一种美感。

张昭:

你在美国上本科的时候学的是表演,大家的印象中还是认为你是学过戏剧的,因为你讲的故事不是从视觉语言、银幕语言出发,更多的是从戏剧和人物关系出发的,这是大家对你成为大师的一种看法。现在你要放下这些戏剧的因素吗?或者说把重心放在了技术、表达,视觉的方面,这个对你来讲有没有一种回到学生的感觉?

李安:

我戏剧跟电影两个都很喜欢。我在艺术专科学校念影剧科,电影跟戏剧都念,只是因为那个时候碰电影非常困难,所以学戏剧;我自己又很喜欢演戏,所以就很自然地走到戏剧这个方面。我念戏剧的长处就是,我在讲故事的方面有训练过了,也比较民间一点。

可是看好的电影不是在讲(故事),我没有听说过电影发烧友讲电影很兴奋的时候,是在讲整个故事,他都是讲某一点,哪个镜头、哪一个时刻、那个时候怎么样,或者是哪句台词,都是一个点的东西,笔墨难以形容,只有画面能够传达,是一种很神秘的心理沟通跟启发。

我觉得电影最大的魅力是“看”,电影说穿了就是声光效果,不是戏剧,也不是讲哲学。比如说我很喜欢一个电影,《2001太空漫游》,我以前年轻的时候看也看不懂,我现在也不见得看得懂。

傅若清:

刚才听了导演叙述他怎么开始用120格拍摄电影,2016年的6月份在上海电影节第一次跟导演谈起。

三年多了,谈起比利·林恩当时新的技术就非常的兴奋。 (点击链接:阅读华商韬略在《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上映时对导演李安及“人类历史上第一部每秒120帧的电影”的报道)

因为大家都知道,电影是一个声、光包括影像追求极致的作品。这几年随着流媒体,包括刚才说到的游戏,包括现在电视的迅速发展,很多观众都已经回到了家里或者是在用其它媒介来欣赏电视剧、网剧等。

让大家走入电影院来欣赏电影,我觉得必须要提升电影放映的质量。大家平时看过3D的电影,黑黢黢的,乌突突的,看的过程中还有晕眩的感觉。后来有一段时间从《阿凡达》之后,大家都不是特别喜欢看3D。

在上海电影节听到李安导演说到这个技术,因为我是一个摄影助理出身的人,后来又干过电影院,包括座椅的生产、银幕的生产和放映机的工作,所以我一听到这个就极其兴奋,利用假期飞到了纽约去到李安导演的实验室看这个片子。

当时我看了120 帧的以后就不能自拔了,因为他确实把所有影像包括把演员想表达的东西都表达得非常准确和清晰。我觉得是为创作者包括导演、演员开辟了一个新的天地,开辟了一个能够进一步表达角色的新天地。所以从那时起我们就开始全面规划,追上李安导演前期拍摄的步伐。

张昭:

整个世界电影史都是由技术推动的,产生一些断代的进步,点上的跳跃,中国电影正在从高原向高峰上攀登的时候,我们先问问导演,你觉得在未来全球电影产业,各个国家竞争的时候,华人电影人应该做点什么事?

李安:

其实已经做很多了,这么大的一个市场本身就有非常无穷无尽的潜力。因为国片( 中国电影)在全世界的制片来讲,艺术电影这块不算的话电影工业还是从后面追,所以我觉得各方面的条件,每个条件都补强,多元化的电影制作,观众还能保持他们的兴致不要冷掉,我觉得这个都是非常乐观的。

已经存在的东西继续保持下去,希望做健康,能够永续的发展。我觉得拍摄这样的电影是一个新的尝试,因为它比较难拍,它要走多久、怎么走都很难讲,我尽我的能力尽量做。

长远来看,电影这个东西基本上是欧美尤其是美国人建立的,它的价值观、叙事感,有一套东西在里面,不管服不服气我们都是看美国片,照它的套路做,这是它的一方面是软实力,另一方面也是在电影这种意识形态里它建立得非常牢固了。有时候我觉得太牢固了一点,有点僵化,我个人来讲有点看腻了。

我觉得在中国的历史文化里,戏剧不缺少,美感不缺少,故事更是非常得丰富,应该能够发挥一套影响世界的电影语汇,用比较不同的方式去表达,给世界上的电影增加新的活力。

不管是传统或者是现在的,这是一个梦想,把我们的根基要扎住,根基不足的话光空想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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