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之魔童降世》的票房已经过11亿了。谁能想到,邓超没救起来的暑期档,却被一个丑娃娃给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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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这个弄潮儿,搅起来的争议也是挺大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和79版《哪吒闹海》相比,这一版的哪吒,太丑,也太怂。

79版的哪吒,白衣飘飘,眼如岩电,凛凛气概。他嫉恶如仇,杀了害人的龙王三太子敖丙,还将它抽筋扒皮。四海龙王勃然大怒,一起水淹陈塘关,要李靖处决哪吒。父亲李靖举起了剑,却又下不去手,摔了剑,如同烂泥一般瘫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哪吒站出来说,“老妖龙,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许你们祸害别人。爹爹,你的骨肉我还给你,我不连累你。”说罢,他拿起宝剑,自刎于前。哪吒倒在了那暗如黑夜的暴风雨中,怒目圆睁,满是泪水,久久不能闭上,那一身白衣也被鲜血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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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们太穷买不起上海美影厂的图片,此处只能用灵魂画手的画表示一下,大家明白就好)

这一幕,有太多况味,讲了叛逆成长,讲了反抗父权,也讲了被礼教阉割的人性。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部动画片所承载的教化意义。

这一版的哪吒,也成了70后与80后的精神图腾。

作家叶三五六岁时第一次看《哪吒闹海》的感受是,“五雷轰顶,无法自持。” 后来她出了一本杂文集就叫《腰斩哪吒》,文中写道,“腰斩哪吒,是我骗自己到文字中恣意妄为的唯一方式,那里就该暴雨如注,山鬼高唱:自由魂。半路被腰斩的哪吒实现了我真正想要实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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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痛仰乐队成立,乐队的标志性LOGO就是那个自刎的小哪吒。2006年,痛仰出了一张EP叫《不》,封面也是自刎的哪吒,还有一行话,“即便是苦痛,也无法阻止我们仰起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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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左右,北京也有过一个半路夭折的乐队,就叫哪吒乐队。他们最出名的一首歌就叫《闹海》,曲风非常朋克,歌词也非常朋克,“所有的过失我愿一肩承担,自刎于狂风和暴雨之中,哪吒只哭过一次,从今后不会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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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新版哪吒,完全去掉了“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这一段。哪吒不再是小英雄,而是成了人嫌狗厌的熊孩子,破坏力max的混世小魔王。封建专制的大家长李靖也突然变成了一个开明的好父亲,为了把哪吒引上正道,用心良苦。

这样一来,哪吒整个就变味了。有人认为,“去掉了哪吒自杀还父的情节,就等于是抽去了哪吒故事的灵魂,故事再好,也是另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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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哪吒故事的灵魂到底是什么呢?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解读。

《封神演义》里的哪吒,是个暴脾气,自刎也是和师父太乙真人商量好演的一出苦肉计,谈不上反抗父权。到了《西游记》里,哪吒直接就成了讨伐孙悟空的天兵天将,乖乖归顺天庭。

79版的哪吒诞生,刚好赶上了文艺百废待兴,很多人从故事里读出了时代的反叛精神。到了今天,新版哪吒讲的却是另一件事,偏见。动画片里,申公豹说了一句点题的话,“人心中的偏见是一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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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魔童形象一出来的时候,大家都说丑,有说像王宝强的,有说像莫小贝的。其实剧组是有能力把哪吒做好看的。导演饺子说,“现在都是看脸的时代,到处都是些网红脸,其实画这种东西我们的设计师是一画一个准儿,用他们的话说就是闭着眼睛都画得出来。”

我觉得饺子并没有吹牛。童年版的哪吒,其实就是无敌可爱。试问那个Q弹的小肚肚,谁不想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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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掉乾坤圈变身后的哪吒,也是妥妥的漫画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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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出场时间最多的,还是这个最丑的哪吒。五短身材,齐刘海大板牙,还挂着黑眼圈,走路喜欢双手插袋,像个不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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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饺子坚持要的。这个丑哪吒,正好映射了所有人的偏见。一个丑娃娃,没有同类,孤独长大,他很希望获得世人的认同,却总被谩骂和误解。

这讲的哪还是什么神话故事,它就是实实在在的一代中国动画人的心声啊。

不认命,这是哪吒的命,也是一代动画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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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电影的哪一个能有搞动画的惨呢?他们也承受着人们心中像大山一样的偏见,“国漫就是丑就是low,搞动画是没有前途的。”在《哪吒闹海》出世之前,是美术动画被荒废的十年。在《大圣归来》和《哪吒之魔童降世》之前,也是国产动画电影低迷的十年。

导演饺子从华西药学院毕业后,有三年时间没有工作,就是在家闷头画画,靠着母亲每个月1000块钱的退休工资生活。

后来他真的做出了拿了30多项大奖的动画短片《打,打个大西瓜》。在动画的片尾,饺子鸣谢了许多人,包括“Disney、万籁鸣、手塚治虫、宫崎骏、押井守、大友克洋、PIXAR、鸟山明、李安、黑泽明、余秋雨、金庸、小岛秀夫、成龙、李连杰、周星驰、易中天、于丹、马云、史玉柱、李嘉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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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的童年很孤独,只有母亲和敖丙愿意陪他踢毽子。饺子的动画之路也走得很孤独,大概是他感谢过的这些名字,曾陪他在脑海踢过毽子。

饺子因为这部短片出名了,但还是离真正的成功很远。实际上,从2008年到2018年这10年里,他一直都缺乏机会,经营的工作室也是以做动画外包为主。

弃医从漫,不要说外人,就是自己父母都很难理解这种偏执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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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我也曾采访过做出动画电影《十万个冷笑话》的导演卢恒宇。对,那个金刚芭比版的哪吒就是出自这部动漫。

动画十年。昔日的大学同学差不多都转行了,只留下了卢恒宇一个人。他没有像同龄人那样踏上一条安稳的生活道路。他依旧狂热地喜欢着动画,在孤独的路上奋斗,痴心想要做出一部拿奥斯卡的动画片。

我问他,为什么还在坚持?他的回答是,“叛逆吧。直到现在,我依然很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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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叛逆未必是要毅然决然地与所有人决裂,玉石俱焚。夜以继日水滴石穿地努力,努力改变人们的偏见,这也是一种叛逆。

而且我总觉得,热爱动漫的人,都是有些中二的,有点理想主义的。怎么舍得就那么轻易地认命,轻易地死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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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轻易就自刎暴雨夜了,今天也不会有《哪吒之魔童降世》了。这部动画片拍了四年,预算有限,要求又高,从头到尾都很苦。

请不起动作导演,饺子就自己上了。要说这个哪吒是他的灵魂注入,也是对的。因为电影里捕捉的动作,都是他做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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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为预算小,找不到做特效的大公司,剧组只能找了20多个制作公司,60多个外包团队,一点点地磨,一点点地拼凑,整个项目参与人数超过1600人。有个说法特别好,“《哪吒》这部电影,几乎就相当于这一代中国动画人的共同接力之作,心血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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饺子导演很龟毛,每一个细节都卡得很死。有一个外包是做申公豹变豹子头的镜头。特效人员磨了两个月,一直没磨出来,后来被逼疯了,就跳槽去了另外一家公司。谁想到,新公司正好接到的就是哪吒的烂尾活儿。领导把他叫过来说,听说你做这个镜头很有心得,还是交给你吧。

后来谈起这个故事,饺子说“如果你问我,人能否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不晓得,但是我晓得让申公豹长毛就是他的命运。”很多时候,做动画的圈子就那么大,也没别的出路,就是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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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李靖这个父亲形象的改变,放在饺子身上,也特别能理解了。他的父亲和母亲一开始不理解他做动画,但后来慢慢都变成了支持。父亲在他刚工作时就去世了,也没能看到他今天这个作品。

哪吒与父亲隔空相望的那一段戏,其实也算是他自己一些亲身经历与感悟。

“我自己是转行做动画的,没有我父母的支持,在做动画这条路上我不可能走得这么远,坚持这么久。所以这部分也是我自己在哪吒身上的一些投射,他也是因为父母的包容、支持和爱,终于扭转了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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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果仅仅只是靠情怀,也撑不起期待太沉重的国漫。饺子自己也说,“中国观众给我们打了很多的鼓励分。受之有愧。”不吹嘘,不诉苦,饺子努力去做的,是以真心换真心。

我觉得他做到了。至少绝大部分人都能感受到这部动画片的真诚与优秀。故事的改编有新意,人物设计有弧光,还有一些细节设计也很有意思,比如山河社稷图、三星堆青铜器神兽,太乙真人的“川普”,还有“藕饼”cp冰与火的对立,很好地结合了传统文化与现代感。这些是我们绝不可能从漫威与DC里看到的文化认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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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闹海》里担任动画师的常光希,谈起当初做哪吒的初衷,说过这么一句话,“时代变了,我们不可能去复制那个时代的东西,我们的理念、观念要更加开放,不断更新。那么我想我们要传承的是一种‘精神’,就是对文化的重视,对动画艺术的敬畏,对创作的虔诚,我想这是最本质的东西。”

70年代的哪吒,是彻头彻尾的悲剧,纵使莲花复生,但那并不是哪吒。但如今的哪吒,是向着夕阳奔跑绝不认命的乐观。他依然年轻,依然拥有希望。

哪吒也许会变,真希望我们的热爱永远都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