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个月,法国西部的鲁瓦扬举行了一场女子拳击比赛。伊朗女拳手萨达夫-哈德姆在第三回合行将结束时,以连续的右勾拳发动了最后的猛攻。

当裁判最终宣布哈德姆以点数取胜,观众们纷纷起立欢呼。她的对手,东道主安妮-肖文也大度地与她拥抱。

这是伊朗第一位女性拳手在世人面前亮相胜利更是让哈德姆收获了一个完美的夜晚。

当不戴头巾、和其他拳手一样身着运动背心和短裤的哈德姆高举双拳庆祝胜利时,比斯开湾旁的海滨小城见证了这一历史性时刻。

但在伊朗国内哈德姆和她的教练法国伊朗双国籍的马赫雅-蒙西普不但没被视作民族骄傲师徒二人甚至不敢回国因为他们可能遭到拘捕

哈德姆的所作所为与这个伊斯兰国家严苛的教义是严重相违的

“我在法国打了一场完全合法的拳击比赛。身着T恤短裤在全世界眼中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我却触犯了我们国家的法律。我不戴头巾,还有个男教练,在一些人眼里简直十恶不赦。”哈德姆接受《队报》采访时如是说。

1979年以来,伊朗对本国妇女的着装有极为严格的要求。女子在公共场合必须佩戴头巾,禁止穿短袖短裤。哪怕女运动员参加国际比赛时,也必须以长衣长裤示人,且必须头裹纱巾。

更夸张的是,伊朗电视台在报道体育赛事的时候,其他国家的女运动员都得打上马赛克。

那些群众基础深厚的男子传统热门项目如足球摔跤举重等女性甚至连边儿都不能沾

直到去年十月,女子才被允许进场观看男子足球赛。而在去年夏天的俄罗斯世界杯上,很多伊朗美女都是冒着回国被逮捕的风险,进场支持自己的国家队。

哈德姆从四年前开始练习拳击由于公开的拳击训练设施都是男子专用她只能找条件较差的私人健身场馆训练

热爱拳击的伊朗姑娘们,只能溜到邻国土耳其,打一些既没有医疗保障、也不受法律保护的地下拳赛。

2017年,哈德姆遇到了生命中的贵人蒙西普后者当时回到伊朗做推广活动一次公开训练课后很多人联系了蒙西普其中包括哈德姆

“她从社交媒体联系我,想让我帮她举办一场拳赛,但当时根本没可能。几个月前伊朗政府才对女子拳击开了绿灯,我们第一时间做了问询和申请,但我们发现这依然很难实现。”蒙西普后来回忆道

原来,尽管当局不再限制女子从事拳击运动,但政策规定女拳手必须包裹得严严实实裁判和观众也必须是清一色女性

相比过去,这已经算是有了长足的进步,但对哈德姆来说,这并不是她想要的拳击比赛。最终,蒙西普说服法国体育部,将哈德姆带到了法国。

在法国哈德姆第一次在一群男选手中间训练训练结束时她忍不住泪崩百感交集

“这一刻我已等得太久太久,”哈德姆对路透社谈道,“我希望自己的第一战可以打破政策壁垒,在伊朗的拳击历史上尽力书写自己的名字。在伊朗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热爱拳击)的女性,我为她们而战。”

但事实真的如她所盼望的那么简单么?

头巾和罩袍保护or禁锢?

如果读过《古兰经》就会知道,安拉从未明文教诲女性一定要戴头巾。

《古兰经》2431节说道:“你对信女们说,叫她们降低视线,遮蔽私处,莫露出首饰,除非自然露出的;叫她们用纱巾遮住胸膛,除非对她们的丈夫……”原意只是约定女性应遮蔽胸部和私处,与世界各地的文化并无差异。

戴头巾或面纱其实是阿拉伯人的生活习惯,主要是为了抵御沙漠里的强烈日照和风沙。

可后世的穆斯林翻译家根据自己对伊斯兰教的理解,将“纱巾”翻译成头巾或面纱,并把阿拉伯民族的习俗嵌入宗教教义中。

这样的解读把原本普世性的伊斯兰教信仰变得民族化狭隘化,加之与基督教世界长达一千年的对抗,使得穆斯林群体中出现了极端保守势力。

二战后,巴列维国王通过美国获得巨额经济援助,开展了一系列改革。不但积极促进农业和制造业发展,还移风易俗,摘去女性的面纱,提高妇女社会地位,顺便把宗教领袖直接流放到伊拉克。

那时的伊朗,民风相当开放。那时伊朗女性的打扮与西方国家无疑,时髦、靓丽、性感。

波斯湾的海滩上,随处可见穿着比基尼的伊朗姑娘,德黑兰更是享有“中东小巴黎”的美誉。

不但穿衣搭配可以随心所欲,伊朗女性还享有投票权、教育权,女经理、女法官、女议员甚至女部长都出现在当时的社会里。

但王室的专制和腐败最终让他们失去了民心,宗教集团通过1979年的伊斯兰革命夺回了政权。大教长霍梅尼掌权后宣布,“妇女不应裸露羞体,她们必须戴面纱”。

羞体指的是除手、足、脸之外的身体一切部位,女性一旦露出,便会诱惑出世间的罪恶,因此都必须遮盖起来。

德黑兰的萨迪广场东面竖立着一幅巨大的广告牌,上面画着两支棒棒糖:左边的一支包裹着糖纸,周围的苍蝇飞而不落;右边的一支则剥开了糖纸,苍蝇密密麻麻地爬在上面。广告的含义不言自明。

“政府总用‘保护女性权益’的官方口吻强调头巾的必要性,但真正应当受到指责和自我反省的,难道不是那群‘苍蝇’吗?”一位伊朗航空的空姐道出了新时代伊朗女性的心声。

这位名叫娜丝琳的空姐揭露,从伊朗飞往土耳其的航班上就能很容易看出伊朗女性是不是出于自愿佩戴头巾

尽管在理论上,直到飞离伊朗境内之前,伊朗女性仍必须保持佩戴头巾,可绝大多数人在自己座位上坐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头巾摘下塞进包里。

有一次,飞机上一名小女孩疑惑大家为何纷纷摘下头巾,她的妈妈回答道:“那是因为我们要去土耳其啦,宝贝!那里可是一个自由的国家!”

穿多or穿少,夹缝中的尴尬

伦敦奥运会上,沙特派出史上首名女运动员,16岁的沙赫卡尼,出征78公斤级柔道比赛。

尽管首战便被对手一本淘汰但沙赫卡尼对于出现在奥运赛场已经感到满意“能够代表我的国家参赛,我感到非常激动和自豪。对我来说,这是人生的重要机会。”

外界将此视为沙特这个保守的伊斯兰国为男女平等做出的努力但沙特国内的舆论却没那么有善意哪怕沙赫卡尼头裹纱巾参赛,保守人士仍不能接受,甚至有人在推特上公开辱骂为她为妓女

沙赫卡尼的父亲对此非常愤怒要对辱骂者进行起诉可惜并未得到政府的积极回应

里约奥运会上,美国队获得女子佩剑团体铜牌团队成员、穆斯林选手布蒂哈-穆罕默德声名鹊起。

《时代》杂志将她列入了百位最具影响力人物名单;希拉里在总统竞选期间也在推特上发布了她的推文;她的肖像被作为原型打造了新款的芭比娃娃

女性黑人穆斯林这些敏感的标签叠加在伊布蒂哈-穆罕默德身上让她成为了一个文化标志也成为了一位体育大使。与伊斯兰国家的女选手相比,布蒂哈无疑幸运得多。但她在采访和书中,也曾谈起一路走来的艰辛。

布蒂哈走上击剑之路,本身就是对宗教的妥协。“其他人会盯着我看,我的肤色、宗教信仰可能别人觉得不舒服;我想从事一个不必露出身体的运动,这样就不会跟其他人不一样了。”

而进入击剑队后,队友们也会表露出对她的排斥,比如故意“忘记”通知她团队练习,或是问她诸如“你用魔毯祈祷吗”这样愚蠢又冒犯的问题。

奥运会前后,她甚至不止一次收到过来自极端分子的死亡威胁。布蒂哈多次谈到,希望自己的影响力,能让世界更好地了解和接纳女性穆斯林运动员群体。

对于越来越多穆斯林女性出现在国际赛场世界对她们是持欢迎态度的

里约奥运会上埃及的沙滩女排组合娜达-米亚瓦和多拉-艾格布什用头巾和长衣长裤将全身上下包裹得密不透风与身着比基尼的其他选手形成了鲜明对比被网友戏称为“比基尼清流中的一股泥石流”。

据称二人并非被迫而是出于信仰自愿如此穿着艾格布什告诉记者:我已经戴了十年头巾了,但这并不妨碍我做我喜欢的事,沙滩排球就是其中之一。当我看到埃及的国旗在这场这么多国家参与的狂欢中缓缓升起,我感到非常骄傲。

尽管国际排联曾对沙滩排球的运动服大小有过限制,但发言人理查德-贝克还是正面评论的两位埃及选手。“周日晚上开始的沙滩排球比赛向我们展示了文化的多样性。”

的确根据奥林匹克宪章任何种族宗教政治性别的歧视都不容于奥林匹克运动”。但反对声音总是难以避免的而其中最大的反对声偏偏来自伊斯兰世界内部

保守的穆斯林女性通过推特对两位沙排选手发起抗议#奥运会上的女性不代表我们”的标签被转发超过十万次。

而另一些世俗化的穆斯林,则嘲笑她们太过保守。“都9102年了,怎么还穿那么多打比赛?”

而伊朗妇女纳菲兹的言论就代表着保守主义者的观点。在她眼中,头巾就像衣物一样,而露出头发就与裸露身体一样令人羞耻。

“女人长大了就是要戴头巾的,如果不戴头巾,万一惹来麻烦怎么办?如果谁都可以不戴头巾的话,我们与那些堕落的西方国家还有什么区别!”

相比西方的反穆斯林群体的攻击,也许内部的骂声让努力开创新局面的女选手们更加难过。

其实比起应不应该戴头巾新时代的女性穆斯林更关心的是女性有没有选择“戴”或“不戴”这项权利。

她们希望戴头巾是出于发自内心的信仰,而非政府或者男人的强迫。小小一方头巾,已逐渐成为女性穆斯林男女平权、追求独立自主的象征。

正如英国女作家伊夫林-比阿特丽斯-霍尔假借伏尔泰之口说的:“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女性穆斯林并不需要外力强制她们一刀切似的摘下或戴上头巾,每个人的选择都应该得到充分的尊重。

作者:谢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