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研复试国家线出来那天,你破天荒的主动给我发了条微信,是一个公众号的文章分享,题目大概是,某某地区的某几个单位正在招人,报名从速。
点开来大致浏览了一下,并没有适合我的职位。
晚饭后给你打电话,一接通,你就像个邀功的孩子那样,兴冲冲的问我,“怎么样?我给你发的东西有用吧,我看到里面有你的专业了!”
“你怎么不仔细看一下阿,人家都是要博士的,我没资格。”
“什么?你看那职位要求里,明明有你的专业阿!”
“我说的是学历,人家不要本科生。”我把声音提了提,怕你再追问些什么,跟着又补了句,“以后阿,就别发这些没用的消息给我了啊。”
“怎么就没用呢,你别急,招人的单位可多了,这次是我没看好,下次我仔细先看一遍,然后再发给你,其实我也想为你尽份力阿,”停顿了一会,电话那头你的声音突然格外温柔起来,“有什么压力就跟我说,千万不要自己憋着,也别心烦,还有啊,一定得按时吃饭,早点睡觉... ...”

你说这些时语气小心翼翼的,一定是怕影响了我的情绪吧。

其实,迷茫并没有多可怕,毕业失业也是常态,对于自己的生活,我从来没想过低头屈从,我愿意吃苦去做喜欢的事,也可以为了那些称为梦想的东西而忍受孤独。只是,我无法再如从前那般肆意妄为,一想到我这么一个快毕业的人,让你整天系在心里惦念着,还让你跟我一起因为我的迷茫和固执而对未来担惊受怕,我就觉得心疼。

对了,以前分享消息都是我教你的,这一次,你是终于摸索着自己学会了呢,还是又举着手机去求助年轻同事了,如果是后者,那我真的又该责备自己了。

其实,对不起,这么多年来,我总是忽视你和他给我的爱,也总是想着要远走高飞出去看一看。

(一)

记得还是刚兴起用QQ那会,你不知道让谁帮忙申请了一个QQ号,回到家就说要加我好友。
当时我正处于叛逆期,QQ号里藏着那段岁月里自以为最最天大的秘密,“哎呀,别加了,反正咱们俩天天都能见到。”我不耐烦的回复你。
“可是妈妈想加你做第一个好友阿。”你还在坚持。
“不加不加,我好友里都是同班同学,我们聊的事你又不感兴趣。”我一边给喜欢的人发过去一个咧嘴笑的表情,一边皱起眉头来同你讲话。
后来,QQ里藏着的天大秘密,慢慢流淌到我的日记本里,沿着蜿蜒的笔画将整页整页淡粉色的纸张浸泡柔软,我开始学着去爱一个除了你和爸爸之外的人,并深以为那就是我青春的意义所在。
我还记得那天,气温攀升到刚好可以脱掉保暖裤,校服上衣的拉链刚好又能往下再拽一截,我进了家门,看到你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那本可怜兮兮的日记。
我们的关系,就是从那时候逐渐变得尴尬了吧。
我开始不再同你讲学校里发生的有意思的事,开始对你送进屋里的牛奶视而不见,甚至开始觉得跟你在一起会不自在,到最后,连和你亲近都成了一件抗拒的事。

那个年轻的男孩子,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点燃了我要脱离你控制的梦。
可是,年轻人都太笨手笨脚了,所以,才会把初恋摔得粉碎。
我开始不好好吃饭,寒冬腊月只着单衣,整夜整夜的听音乐广播电台里的听众来电,凌晨偷拿你和爸爸的手机发短信,某一天清晨,我的心脏开始出现实质性的疼痛,你立刻带我去医院。回来的时候,我发现水池里的碗只刷到一半。
后来听我的青梅竹马说,你当时还以为我得了心脏病,等检查结果那天哭着跟他的妈妈说,如果我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你也不活了,还说其实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早恋的女儿之间的关系,你说你爱我,只要能避免我受伤害,哪怕被我怨恨也不会觉得后悔。
检查结果出来,我只是贫血,可你依旧紧张,把家里的锅换成实铁的,还到处搜罗补血的偏方,后来我去掂量了一下,那铁锅很沉,我一只手根本抬不起来。
(二)

高中的时候,我的数学不好,有一次成绩不及格,我回家给你看试卷,说我确实不会做这些题目。
你拿着我的卷子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然后抬起头和我对视,眼睛里满是歉意,“怎么办,高中的题目妈妈也不会了,你别灰心,咱们一起想办法。”
有一次我过生日,刚好那天出了月考排名,我的数学依旧一塌糊涂,回到家黑漆漆一片,刚叹了口气,就看到你和爸爸举着蛋糕从阳台走出来,蜡烛的火焰在黑暗里摇曳,你的脸颊被映成暖橘色,你用不太准的音调唱着生日歌,笑的格外灿烂。当时我就泪奔了,嘴里一个劲儿喊着,“你们干嘛阿,你们这是干嘛啊。”然后便泣不成声。
虽然这惊喜看起来蛮幼稚,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让人念念不忘,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你跟我说,第一名只有一个,我们要学会扮演其他角色,比如做一个永远都在努力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因为自己的不优秀而觉得对不起你,我开始利用每一个午休跑到数学办公室问问题,开始把数学放到作业任务里的第一项,开始整理错题,开始熬夜到夜里一点钟,最后,高考成绩出来时,看到130这个数字,你险些掉眼泪,你说,其实当时妈妈也很着急,也希望你成绩优异,可是成长只有一次,除了成绩还有太多值得珍惜的东西,我不能替你生活,只能努力爱你,可是爱你这件事,我和你爸爸都很怕自己做的不够好。

(三)

后来,我自己去外地上大学,四年的时间里,你和爸爸对我的示爱方式好像开始变得有些笨拙了,甚至,还有了些小心翼翼。

你们总是想刻意与我创造交集,家里的无线去年又换了新的套餐,你说那样我会用着更顺手,我买了尤克里里,打电话告诉你没多久,你就说你买了笛子,也在学我练习的曲子,我教过你怎么发红包之后,你就时不时的发五块二给我,说是我爱你的意思,我笑话你说男女朋友才爱用520来表达心意呢,你说要先来后到,男朋友比你认识我晚,你最有资格说爱我。

其实,大学这几年,我们也没少吵架,我的专业学了一半,我跟你说我不想学了,你很生气,说我爱做白日梦,说梦想养不起生活,说人要先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再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我又开始觉得你要控制我了,于是不再愿意跟你分享大学生活,后来有一天,你试探性的问我,今天有什么新鲜事吗,跟我说说吧,没有你家里好无聊啊。

考研那几个月,我总是有想放弃的念头,不敢跟你说,怕你比我还紧张,有一次咱们俩谈话不是很愉快,挂了电话没过多久你又打回来,你说,那个,想跟你道个歉,刚才态度不好,你别影响心情,好好复习,也别太累了。

什么时候开始,你都要跟我道歉了,每当看你这么小心翼翼,我都特别想时光倒流回到小时候,回到那个你可以追遍整条胡同教训我的小时候。

转眼要毕业了,你的话题开始变得越来越琐碎。
你说,让我自己去打拼,觉得很对不起我,可是又不知道可以帮我什么。
你说,今天学了可乐鸡,等我回家就给我做着吃。
八月十五那天,你打电话给我,说突然有点难过,我问你为什么,你说是怕我身边没有人陪,一个人会孤单。
另外,对于表达爱意,爸爸的手法好像比你更拙劣些,他不太爱用聊天软件,总是固执的发短信给我,有的时候手滑了,发过来的句子总是断断续续,内容无非都是让我吃好一点,穿暖一点,家里好,勿念。
哪怕收到的是残缺的语句,我也总能感受到满满十分的爱意,只是这几年,我更希望你们多关注自己,别总说等我安顿好了你们才去环游世界,别总是把好的都留给我,你们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我就会自责少一点。

可是,你们从来不听我的话。
每次我回家你都会说学校发了买蛋糕的卡,咱们俩一起去挑吧,我就知道,你等了一学期,只为了把那张卡留给我用。
每次我说我哪里不太舒服,爸爸可以在半个月后还提及,我就知道,他永远都不放心我自己生活。
每次你和爸爸问我手机电脑或者有线电视连网等等操作时,我都会觉得有些伤感,你们变老了,而我还不够强大。
上次回家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坐车去采购,午后阳光正好,你的鞋子上沾了些尘埃,大衣的毛领随着车的颠簸一颤一颤,你把头枕在我的肩膀,说,“现在我们角色交换,你来当妈妈,我来做孩子。”
一根柔软的刺扎进我的心里,如果爱是一把尖刀,尽管你们的手法已略显笨拙,刀刃已不再锋利,但力度仍不减当年,能让我在异乡泪流满面的,只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