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佳缘上，形形色色的VIP们，形形色色的孤独和欲望。
文 | AI财经社 石若萧 袁琳
编 | 金赫
1
“世纪佳缘上的女生，我聊过的大概有40多个，见过面的5个，睡过的2个。”
林杨（化名）是重庆人，刚满25岁，大学毕业两年，在重庆一家国企当会计。报出上面这串数字，这个身高1米85的帅气男生脸色一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摸了摸嘴角的胡茬。或许是为了掩饰情绪，他还用上了新闻联播里的播音腔。不过他的腰不自觉地往上挺了挺，看得出他对这件事还是感到有些自豪。
林杨是2016年7月份的时候开始接触这个“严肃的婚恋网站”的，从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对他来说，世纪佳缘是一个“严肃的约炮软件”。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相对陌陌、探探而言，世纪佳缘的数据更加全面：除了年龄和距离，连异性的身高、学历、月收入等条件都一目了然，可以随心所欲筛选。如是一来连聊天试探的时间都省去了，代价只不过是每年几百块钱的VIP会员费。
他的目的也相当明确，就奔着短期交往去的。他的原则是，现实归现实，网络归网络，二者之间应当泾渭分明，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付出真心。
他睡的第一个女孩也是重庆人。比他小一岁，在一家国企工作。言谈中能感觉到出身于一个传统家庭。当时林杨有些囊中羞涩。为了省钱，他特意把见面时间挑在了晚饭之后，二人就随便喝了杯咖啡，看了场电影。看电影的时候，他试探性地拉了拉女孩的手，女孩没有抗拒。看完电影，两人就分别了。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林杨想了一个小花招：他邀请女孩一同去了重庆郊县的一个公园。结束时天色已晚，回市区不太方便，于是他就顺势把女孩带进了附近的一家宾馆。
“我这其实也不能叫‘拔屌无情’吧。”林杨说，“因为我平常就不怎么跟她联系的。睡之前睡之后，状态其实是一样的。后来顺其自然就没有联系了。”
世纪佳缘相亲会，“找寻万里挑一的她”。@视觉中国
聊到第二个女孩的时候，林杨显得很开心。他说，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女孩，身高一米七，身材苗条颀长，内蒙古人，看起来也是一个传统女孩。曾经林杨一度考虑过要不要把她发展成自己的正式女朋友的问题，但本着泾渭分明的原则，他决定不再自找麻烦了。
“她应该是对我动了感情吧。睡过之后我对她越发冷淡，聊得越来越少，她就突然把我拉黑了。”谈到这，林杨耸耸肩，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后来林杨就一直不停地谈起他对女生的理解。聊到兴奋处，林杨手舞足蹈地介绍起他运用世纪佳缘的心得。“想睡女孩，有一点很重要——首先自己应该要稳住，第一天决不能动手动脚。”他笑着说，“女人其实都有种‘反荡妇机制’，如果让她一开始就知道你只是想睡她，你就绝对睡不到她了。”
2
林杨的这种人生观，王占（化名）是决不能接受的。他三十岁，北京人，程序员，曾经在美国工作过一段时间。个头不高，约莫一米七左右，体形微胖，发际线有明显的后移。为了“碰碰运气”，他下载了世纪佳缘。两年后，谈到他的相亲经历时，他收起笑容，把手一挥，满脸愤世嫉俗。
“都不靠谱。”他语气愤愤地下了论断。
王占在网站上详尽地填写了自己的资料，并且开通了VIP会员。没过几天，他就收到了一个美女的来信。两人聊了几个回合，便加了QQ，通了电话，很快约定了见面的事项。他心下大喜，觉得自己终于迎来了桃花运。见面那天，他开着车穿梭在拥堵的车流中，从东五环外一路行进到了西城。
到了目的地后，他发现对方是一个相当健谈开朗的姑娘，长相身材无可挑剔。怀着激动的心情，他同姑娘沿着道路边走边聊了一阵，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一间酒吧边上。这时姑娘说，走累了，不如我们进去坐坐吧。王占没有多想，欣然同意了。
接下来的发展也一切如常。王占和姑娘在酒吧喝了一阵后，便各自道别回了家。但第二次再约会的时候，姑娘又提议说去同一家酒吧。王占这时才感到有些不对劲，连忙私下里询问自己身边几个朋友们的意见。大家纷纷表示说你这八成是碰到酒托了。
“干嘛老去同一家？换一家不行么？”王占于是便打电话试探那个姑娘。姑娘却直接挂掉了电话，从此那个号码再也打不通了。
“现在的女人真的都特别物质。”几次约会过后，王占耸耸肩，作为结语式地说道。“所以我慢慢也想通了。干嘛非得迁就自己去伺候别人呢？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过得开心。”
第12届中国互联网大会世纪佳缘展位上跃跃欲试的人们。@视觉中国
但对于VIP会员李潇（化名）来说，男人才是被物化的一群，她期待中的美好见面，突然变成了一场交易。
那是个叫阿泰的男人，五官干净，笑里夹带一丝痞气。聊过一周后，他们在南京市中心的咖啡馆见面。喝过咖啡，他们又到马路上溜达了一个小时，阿泰说到兴奋处，突然说起了房子：“你知道上个月南京的房子涨了多少么？我买了一套商住两用的期房，你嫁给我吧，咱们就在这里结婚。”
李潇吃了一惊。虽然是抱着结婚的目的相亲，但这个节奏还是让李潇猝不及防。她支支吾吾地，苦笑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想到的是，阿泰突然停住脚，在热闹的酒吧街跪了下来。
这场闹剧最终不了了之。回到家后，李潇有些激动，但又有很多不解。一方面她从这种境遇中感受到了浪漫，但这种举动，仿佛又有些太心急了。
此后的交往却跟李潇期待的不太一样。第二次见面时，阿泰又说起他的炒房经历，从如何把老家的房子做抵押，到对比房价走势，再到这座城市不同区域的升值空间，足足讲了一个半小时。
“一起炒房吧！”末了，阿泰对她说。
“不结婚，我没办法做这么重要的决定。”李潇不好意思地回答说。
“结啊，这还不容易。”他眼皮不抬一下，掏出手机刷起来。李潇凑过去，看到熟悉的相亲APP的页面，“我连着好几个月，周末除了看房，就是相亲，必须把握住今年的机会，我那几个朋友，几年前就……”
“所以，结果就是，你挑中我了？”李潇问。
“我定了酒店，你今天别回去了。”阿泰没感觉到李潇的情绪变化，把头挨过去企图靠在她肩上。
“好，你在这等我，我去个厕所，就跟你走。”受到了安抚的阿泰松开了李潇。李潇却径直穿到酒吧街另一侧，迅速拦下一辆出租车，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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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出于生理机制的差异，相对于男性而言，女人在网络上择偶时，总有着更多的考量。
女人在择偶时，往往更谨慎。@视觉中国
姚瑶（化名）是湖南人，89年出生，她早在三年前就成为世纪佳缘的用户了。注册的理由很简单：她初到厦门这个陌生的城市，总免不了会有一种孤寂感，时常会产生想要被人理解的需要。当她看到公司的几个女领导三十五六岁还没有嫁出去之后，心里没来由地升腾起一种恐惧感。
“当时就特别害怕自己变成像她们一样，没人要。”她说。
她身高1米60，长得很漂亮，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装，举手投足间妩媚干练的气质。
2014年一年间，她连续在世纪佳缘上约了三个男生见面。这其中，让她印象最深的是她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男生。据她回忆说，那个男生列出的资料都让她感到满意：身高1米70，体形适中，摄影相当拿手，月收入过两万。除此之外，还相当健谈，在QQ和电话里聊天时特别擅长把握气氛，总能把她逗得乐不可支。为此她还一度相当期盼着同那个男生见面。
结果两人见面后，姚瑶瞬间大失所望——那个男生的注册资料有水分，身高其实只有1米58，并不像资料里宣称的那样有1米70。
“没办法，他实在太矮了，只要一靠近我，我就本能地感到一种生理上的抗拒。他自己应该也感觉到了吧，后来自然就没有联系了。”她笑着说道，“再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用假资料总归会让人觉得不诚实。”
另一个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富二代，家里经营着一个国内知名的企业。身高1米78，体重180斤，膀大腰圆，开一辆同样粗犷的保时捷卡宴。初次见面时还比较客气，接触过两三次后，他便暴露了自己本性中极不讨喜的一面：特别猖狂，开车时只要稍不顺心，就会去主动别他人的车。“‘谁让我有钱呢？大不了拿钱砸他们嘛，一帮穷逼。’”
姚瑶开始试着模仿富二代说话的口气。“他真的是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比他穷的人的。”她这样评价。所以，尽管富二代对她态度一直都还不错。但她思考了一番后，觉得还是不喜欢，也就慢慢同他断了联系。
同三年前比起来，她现在开始特别侧重于物质条件。理由是：一个人生活状态的点点滴滴都会反映到他的财富上。“这一点佳缘做得很好，条件筛选起来特别方便。”她说，“但归根结底，还是要落到感觉上吧。”
4
离开土地的都市人，是一群情感的流浪者，需要喘息的空间，但这个空间同时也扩展了无数的孤独和欲望。
在完全个人化的时代，两个彼此陌生的人，只有形同虚设的婚姻和不幸的婚姻。但找到一个真正的“配偶”仍是可能的，问题在于如何相遇。婚恋网站作为一种生意模式，游走在陌生人的两端。
最后的结果是：不管外表还是性格，不管是值得爱恋的标准还是智力标准，都很难予以规定，以便形成一幅激起明确的个体兴趣的形象。在所有情况下唯一能够有把握加以明确说明的，就是个人的金钱。
人们想用金钱的数量来抵消某个原则的卑下，因为对于婚姻来说，经济动机才是最根本的，在任何时代、任何文明阶段都是如此。只不过在现代社会，恰如齐美尔所说的，对于动机羞答答的掩饰看起来是庄重的义务。
我同几位受访者谈起了WePhone创始人苏享茂被前妻逼跳楼的新闻。对此，王占的意见没有什么变化。“女人物质起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很可怕。”他说。不过他也补充说，倘若当事人换作他自己，他也不见得就能处理得多么好，但无论如何不至于做出这样的决定。
“两个人的事情怎么说得清楚呢？这件事其实也是一样的。”姚瑶没有正面评价这则新闻，只是说，她的朋友圈子里的确有不少如WePhone创始人这般的人物。
WePhone创始人和其前妻。图片来源于网络
林杨却有些独特的看法。在谈及这个话题的时候，他收起了脸上一贯的笑容，皱着眉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些年接触的女人多了之后，我慢慢发现一个事，其实人和人真的挺不公平的。”他说。
“打个比方说吧，我可能一辈子也赚不到那个老板那么多的钱，因为我没他聪明，这是天生的，没办法。但同样地，反过来说——原谅我说句可能显得有点不要脸的话——他也一辈子不可能有我这样的硬件条件，我指的是身高啊长相啊之类的。这样他在面对女人时的心态也不会很好。心态又反过来影响他的行为，让他做出不智的决定，从而陷入一种恶性循坏。”
“所以，要我说，现在互联网科技其实在客观上加剧了人类的不平等。比如说我吧，拿着世纪佳缘这么个东西，能接触到更多女人，成长得更加快。而有些人就只能被骗——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上，有多起闪婚闪离的事情是通过“世纪佳缘”认识的，最终都表现为财产纠纷，类似骗婚、诈骗和传销的案例也不少见。“我只能说挺可惜的，但是没有办法，都是注定了的。另外那女的也是个王八蛋。没了。”他说。
我想了想，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世纪佳缘毕竟是一个严肃的婚恋交友网站，来到这儿的女性，大多也是抱着一种想要发展一段长期稳定的关系的心态。而他这种“不拒绝，不负责，但主动”的短期交友行为，总免不了有一种利用女性的求偶心态进行欺骗的感觉。“你不会有负罪感吗？”我问他。
“无所谓了，开心就好。”他思考了约莫一分钟之后，摇了摇头，给出了这样一句话。
林杨给自己点了根烟，向后靠在椅子里，皱着眉头望向空气中的一个点。那个点上，蓝色的烟雾团在一块，仿佛汇聚着关于人生的种种启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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