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餐厅是祇园小巷里的割烹料理店,千花。小店创店于上世纪40年代,现执掌店面的是第二代店主,今年64岁的永田雄义。千花常年经营优秀的割烹料理,在京都很有名气。自米其林红色指南在京都发布以来,该店已连续8年拿到三星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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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自拜访,女将热情迎客。

“是朱先生吗?”

永田雄义手撑板前,“欢迎光临”说的大声,皮笑,肉却不笑。

入座之前,板前只有一个中年男子独饮,永田过一会儿就倒一口红酒与他对饮。吧台左边,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副厨,由于永田忙于喝酒,也只好他忙得不亦乐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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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厨低头做菜,从头到尾并不和客人说话,他手指修长,目光专注,动作麻利,标准的双手扶碗上菜,但介绍菜则轮不到他,那是永田的事,这也是永田很少有事干的时候。

前菜呈上了大眼鯒,鱼肉微微烤过,但已放凉,添加了出汁的调味啫喱恰到好处的盖在鱼肉上。鱼肉边的酱汁用黄心猕猴桃、芒果以及百合,用橙醋相拌。整道菜酸中带甜,是为开胃。

第二道是胡麻拌蒟蒻,单从食材来看,日本全国95%的蒟蒻产自北关东,千花的蒟蒻为群马县产,乃是日本第一大产地。除了白芝麻酱外,这道菜的亮点是添加的白核桃仁酱。其做法是将白核桃不加面衣即油炸,然后磨成酱,核桃仁富含的油脂和油炸后的香气,为味道较为寡淡的蒟蒻大为增色。如此做法,只有名店才会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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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菜毕,又来了一组客人,听言语是一对韩国情侣。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位单独过来的客人。吧台只剩几个空位,但客人间多沉默,只有永田不停的敬酒。我真怕,客人还没坐满,他就喝醉了。

柔煮章鱼,柔煮是日本料理对章鱼、鲍鱼等硬度高、韧性大食材的基本处理方式之一。柔煮的三个关键:高压炖煮,合适汤汁及自然冷却缺一不可。千花的这道章鱼,用的是关西最佳的明石蛸;久煮的章鱼皮非常容易破损,而这里的非常完整,可见店里在处理时非常小心。上面的酱我初看以为是经常与香鱼搭配的蓼醋,但仔细一看,其实是将秋葵打碎后添加醋制成。这道章鱼酱汁味道已完全入味,酱汁从颜色和口味上都是很好的点缀,到底是店里名菜。

总说在夏季的日本料理里,没有香鱼的套餐是不完整的。千花选的是香鱼的幼鱼,上面配了橙橘啫喱。稚香鱼全身皆可食用,酸酸的调味讨人欢喜。正在咬第二条时,传来客人进店的声音。转头望去,女将急忙前去迎接:

“山田先生,欢迎光临。”

虽然背对着我,但真可以感受到女将殷勤到献媚的表情。山田先生头发花白,戴副眼镜,穿着十分体面,但其蹒跚的步伐实在是难掩老态。山田刚踱进店门,两个身着华服的女人便溜烟的跟了进来。

啊!是两名艺伎。

“山田先生,请这里坐。”

永田利落的带位,于是我右边的三个位子,山田坐中间,两名艺伎左右各一。

在现在的祇园,经常能遇见艺伎打扮的女子。各种艺伎变装体验,让游客也能浓妆艳抹的吸引目光。但只要一动,甚至并不需要动,是否是真艺伎很容易便能察觉,实在是气质使然。

山田先生的艺伎同伴举止高贵,言语轻却有力,如百灵一般。我害羞的不敢转头看,似乎多看一眼都是猥琐。眼角扫到处,艺伎的发饰非常精致,头发盘的一丝不苟,华服高雅、面料很有质感。大热的天,一路走来应是很热,所见她鼻尖已全是汗,但根本不会哪怕去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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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日本人吧?”边上,同样独行的年轻男子问我。

“嗯,中国人,来自上海。”

“我也并不经常看到艺伎。弊姓武上,千叶县人。“

武上的英语非常流利,随即聊开,在这样的一家高级料理店,两位客人居然同在屋台一样聊天,也是啧啧怪事。

山田似乎是千花的恩客,和永田聊的非常开心,每个话题,都是两个男人先说,艺伎在边上附和。年轻的姑娘说话细声细气,那种深入骨髓的嗲气,简直要把我从位子上逼开。

而本来光顾喝酒的永田雄义,也开始做菜,看来,真的是贵客到了。

炸物是鳢和玉米天妇罗,鳢捕自淡路,玉米产自长野。本是并不复杂的料理,但呈上时,鳢的温度显得过烫,放了好一会儿还是难以入口。

“这有点烫啊。”轻轻和武上说起。

边上的山田三人,却早已酒过三巡,看着她们已经呈上刺身,而我还在等下一道煮椀,也许是我选的套餐太复杂,而山田君,太实惠了吧。

又到我最欣赏的煮椀的时间了,揭开椀盖前,我便猜,一定有鳢吧。

小贴士

鳢是什么?

在中国谈到鳢,大家都会认为是黑鱼,但在日本,鳢(ハモ)特指灰海鳗,是一种非常有京都特色的食材。鳢的生命力很强,在古代,运到京都时还能保持鲜活的鱼,大概只有鳢了。因此,京都人对鳢有着特殊感情,夏季是鳢的产季,京都在夏天举办的祇园祭,甚至别称为鳢祭。然而,处理鳢是非常困难的,因其不仅牙齿锐利,背部从头到尾更遍布一到二公分细而硬的小刺。这些刺密密麻麻,紧贴鱼皮,无法一一取下。为了对付它们,料理人遂想出了“刀切”的处理方式,简单地说,就是将鱼刺切碎,使之不会伤害食客口腔。刀切是高难的技巧,讲究以细小的间隔,适当的力度切向鱼身,将鱼肉和鱼刺一齐切碎,且不能切断鱼皮。一般说,刀切的要求是一寸切二十四刀(一说二十六刀)。在京都,将刀切后的鳢以水烫后,鱼肉会呈现出如花一样的形状,然后再点缀梅肉,便成了当地代表性的鳢料理。

的确,鳢是主料,还有冬瓜、莼菜、花蕊,用柚汁和盐调味。光看出汁,非常醇正,但冬瓜太大块,用筷子很难分开,算是一个料理时的疏忽吧,总不能让我咬一口再放回去吧。

终于轮到我的这份刺身出场了,非常简单,左为鲈鱼,右为金枪鱼大腩肉,鲈鱼为濑户内海产,金枪鱼则是在高知县外海捕获的幼金枪鱼,印象中小金枪鱼都是吃清爽的赤身肉,幼鱼有如此丰厚的脂肪,也是长见识了。

这份刺身的亮点是右边的干昆布,包着金枪鱼吃很有陈年味道。

收掉刺身盘,少顷,女将又给我上了一份天妇罗。

“啊,我已经上过了。”

女将一脸疑惑,旋即便连声招呼,于是,甚至连拿回厨房的动作都没,就直接拿起递给了边上的武上君。武上尴尬的收下:

“希望不要太烫。”

“这实在太失礼了。”我心想。

上了一份粽子,打开,其实是一份鳢棒寿司,京都的特色。

小小的餐厅里,山田先生和艺伎的笑语绕梁三尺连绵不绝。用餐时,艺伎也会验毒,拿出手机,轻轻按住扬声器,留下了和山田先生的美好岁月。

此时,八寸已经呈上。千花的八寸,转变为五皿小菜,乃是该店最具观赏性的料理。自左下开始逆时针介绍:

▼盐烤毛豆

▼生汤叶


▼白芝麻拌羊栖菜和大德寺面筋


▼鳢鱼籽冻


▼生姜味沙丁鱼稚鱼

武上原来是一个自驾周游日本的普通上班族,在东京工作,利用夏季假期,从东京出发,沿着东海道一路游玩,终于到达京都。

“日本人也觉得,京都现在一年四季都是外国游客,想要被好好招待一下,总能遇到外国人。”

“特别是中国人吧!哈哈!”

连续上了两道烤物,一个是幽庵烤九绘,九绘是石斑鱼的一种,在西日本是非常高级的食材。另一个是烤长茄,这道也是千花的名菜,而且让很多美食家都搞不懂为何此为名菜。要知道,京野菜的特产茄子是贺茂茄子(特征为圆茄)。千花却用长茄,以非常高超的烧烤技术,确保茄肉水份锁住,香气逼人,尤其是配着自家制的唐辛子酱料,确实是一道低调的功夫菜。

烤物后,永田亲自做了一份大根酱做的荞麦,口感不仅酸,且很辣,实在很难让人多爱。呈上荞麦后,永田继续和山田及艺伎聊天,并继续敬起酒来。但是,突然,他的收住声音,抬头看,原来他跑到副厨边,压低声音,语气非常严肃,只听见一个词:

“米饭”。

被训了一顿的副厨,脸色尴尬。我正和武上聊天,都没注意他已走到我面前,等了好一会儿却不开口,经武上提醒,我才发现副厨要和我说话。

“这些米饭可以吗?”

他拿出碗,放了一点米饭在碗中。

“可以,可以,就这样的,谢谢,谢谢。“

说的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纤弱的艺伎胃口倒不纤弱,看上去饭量比我还大,大概是因为,陪笑需要体力吧。

这道饭用出汁蒸制,上面添加了青紫苏和柴渍的胡瓜,在一份饭里共同实现了御饭和渍物,也是千花的特色吧。

武上君吃的很快,然后意思是今晚要住在大阪,匆匆告辞,连脸书帐号都没互留,韩国情侣和一开始独饮红酒的客人不知何时便已离开。山田和艺伎说话开始大声,直到肆无忌惮。一把老骨头,也不知道为了演示什么,居然站起来走了一圈。我定睛望去,他站起来时,艺伎眼神里确实流出崇敬的颜色,要么是好演技,要么就是真感情吧。

实在是受不了耳边的轰炸,于是谢了永田,埋单走人。永田脸通红,寒暄几句,也不送客,自管自和山田说话,倒是女将一直送到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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