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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之时,我大抵还称得上一个爱读书的人。或许说不上“书读万卷”,但自“五四”以来稍有些名气的作家,他们的作品,我大多都翻读过一些。其时,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我阅读丰子恺的作品,颇有一些不屑的意味,总觉得丰子恺的作品太“小气”,整天围着花草猫狗、孩童老妪,以及书画歌赋做文章,显得跟那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不够匹配,偶尔翻上几页,觉得索然,便束之高阁起来……

随着青春渐渐流逝,人到中年的我也不知不觉中改变了不少。我逐渐对那些纵横捭阖、翻云覆雨的“大文章”疏远开来,反而觉得那些体现真性情的“小文章”,愈加亲近,愈加有趣,譬如《世说新语》《太平广记》,譬如张中行、丰子恺。

“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苏东坡是如此评价诗人王维的。与王维相似,丰子恺亦是兼文人与画家于一身的儒者,他的画与文也深得王维之妙,文中有画,画中有文。

丰子恺的文章,多取材于现实生活中的凡常之人,凡常之物,如写生一般,将这些凡常的人和事,通过文字呈现在我们面前,画面感极强,给人历历在目之感。理发是我们生活中极其寻常之事,丰子恺的散文《野外理发处》,却能将这普通的小事叙述得津津有味,娓娓道来,将剃者与被剃者的姿态、动作、形象,一一勾勒出来,跃然纸上。阅读之时,一幕幕理发的景象不由自主地在我的脑海浮现出来。丰子恺的高明之处不仅于此,更在于通过这极其平凡的画面,思索出非同一般的人生感悟。“人在被剃头的时候,暂时失却了人生的自由,而做了被人玩弄的傀儡。”这般的奇思异想,出人意料,却又自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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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子恺的画,跟他的文章一样,同样充满了童真,充满了禅趣,充满了真性情。记得他有一幅题为“柳下人歇待船归”的漫画,画面并不复杂,却很有趣味:有一株垂柳,柳下有七八个行人,他们都带着行李扁担;人群中有一名少妇,怀抱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这些人全都注视着河心中的一条船,船上的艄公正在努力地把船划过来……这样的画极富生活气息,给人以恬淡安宁之感。值得一提的是,这幅漫画曾作为1948年金陵大学的高考作文材料,让学生来看图作文,一名考生以此填了一首名叫《踏沙行》的词:“岸沙平平,柳丝袅袅,云水之间绿水绕。翘首无言待船归,遥见隔岸归船小。舟行迟迟,杆影杳杳,归心似箭人易恼。已见家门归不得,一心但恨归舟少。”阅卷老师见到这首词大为欣喜,当即给了满分。这样的情况,在当今我们作文考试时屡屡强调“诗歌除外”的限制下是难以想象的。如此佳话,恰恰印证了丰子恺的画有生活,有意境,有品位……

人到中年,丰子恺是最好的阅读对象。因为,在丰子恺的艺术世界里,少了浮夸,少了激越,而多了沉静与思考,多了风雨之后的淡淡滋味。(彭永强)作者授权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