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受戒》
读汪老的书得有仪式感,明窗净几前端坐,先来两泡茶润嗓,视线里最好有几盆绿植和花儿。他说过:“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极少有这般文字,读着读着就沉醉了,身临其境,如沐春风。
《受戒》就是文字里的绝品,字是极普通的方块字,不细品触碰不到肌理,细品了才明白啥叫吸风饮露,啥叫超凡脱俗。虽无琴瑟,内含铿锵之音;不调宫商,恰如珠落玉盘。
受戒的明海,纯情的英子。两小无猜的年纪,青梅竹马的羞涩。英子有个姐姐,赵大伯家的两个闺女一等一的美人胚子:“两个女儿,长得跟她娘像一个模子里托出来的。眼睛长得尤其像,白眼珠鸭蛋青,黑眼珠棋子黑,定神时如清水,闪动时像星星。”这是汪老笔下的文字,没有《洛神赋》的华丽词藻,却有曹子建自愧不如的文字底蕴。
娘女三个去赶集,一集的人都朝她们望。都觉得好看,明海自然也觉得好看。“明海看着她的脚印,傻了。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明海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把小和尚的心搞乱了。……”
情窦初开这般写的,往前推得上溯到诗经。有两篇神韵相和,一篇是《关雎》,一篇是《蒹葭》。孔夫子读了一遍又一遍,韦编三绝后才发出了幽幽一叹: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明海受了戒,头皮上多了十二个点。受戒的明海戒了世俗,却戒不了人性和温情。“小英子忽然把桨放下,走到船尾,趴在明子的耳朵旁边,小声地说:“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明子眼睛鼓得大大的。“你说话呀!”
明子说:“嗯。”“什么叫‘嗯’呀!要不要,要不要?”明子大声地说:“要!”“你喊什么!”明子小小声说:“要——!”
“快点划!”英子跳到中舱,两只桨飞快地划起来,划进了芦花荡。”
沉静的心里才会有沉静的文字,汪老说,人间如梦,我投入了的却是真情,世界先爱了我,我不能不爱它。文字注入了情,文字就鲜活的可爱。
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用爱写就的文字,怎不让人心生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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