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贾雨村的人很多,但大都是研究他的事迹,以及人物背后的隐喻、影射等问题。
然而,大家恰恰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贾雨村的名字。
任何一个熟悉《红楼》的人都不会否认,小说中的重要人名,往往都存在着特殊的含义。
甲戌本《红楼梦》的楔子部分,作者为了揭示小说中人名中的“谐音法”,拿贾雨村的名字为我们举了一个例子,所谓“假语村言”云云。
然而,这个例子在为我们揭示“谐音法”的同时,也给我们产生了一个误导,认为贾雨村的名字含义仅限于此,事实上这是说不过去的。
贾雨村在出场的时候,作者是这样介绍的:
“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
整部《红楼梦》,有名有字有号者,贾雨村是唯一之人。
在这个地方,脂砚斋有批注,“姓贾名化”后批“假话”二字,“表字时飞”后批“实非”二字。
看似批注的很详细,实则不然,因为“假话”也好,“实非”也罢,和楔子中的“假语村言”说的其实是一回事。作者特意为他取字取号,难道仅仅是为了三次强调“贾雨村言”吗?
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对《红楼梦》有一定的了解,就一定不会相信这两处蹩脚的脂批,贾雨村的三个名号肯定有更深层的含义。
要知道,古人在取名取号的时候,有着一定之规。
名是父母长辈所赐,寄托着长辈殷切的期望,然而人各有志,孩子到了成年之后,受环境、教育、心性等因素的影响,其志向、情趣和父母长辈所期望的会有所不同。
然而,孝乃人之至德,父母长辈所赐之名,不可以违背,更不可以更改。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古人往往别取一个字,对父母长辈所赐之名进行一番别样的解释。
打个比方来说,刘备字玄德,“备”字的本意是审慎、完备,寓意是做一个审慎完备之人。
然而刘备取“玄德”为字,就是对“备”字进行了另外一番解释。《尚书》曰:“玄德升闻,乃命以位”,《老子》曰:“长而不宰,是谓玄德”,《庄子》曰:“若愚若昏,是谓玄德”。
总的来讲,“玄德”一词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是指潜蓄而不著于外的品德,第二层是指帝王之德。
史载,刘备少有大志,喜怒不形于色,“玄德”这两个字可以说是他最真实的写照。
古人除了有字之外,还会另取别号,别号一般有两种,一是表达自己的志趣,二是取对自己有意义的事或物为号,号与父母所赐之名不需要有关联。
了解了这些以后,我们再来看贾雨村的名号,他名“化”字“时飞”,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化的意思是变化,时飞可以理解为“待时而飞”,所谓“钗于奁内待时飞”也。你可以将“待时而飞”看作是一种“变化”,然而这样的关联却是很松散的,二者之间并不存在直接的联系。
其实,化的本意应该是“易”,即“易经”之易,意思是化育,而“时飞”是什么意思呢?
所谓的“时飞”,其实指的是乾卦之九五爻“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事实上,小说中贾雨村的经历故事,从落魄、发达再到败落,就分别对应了乾卦之六爻,以“易”对应乾卦之六爻,可以说是再工整不过的了。
以上,就是“姓贾名化,表字时飞”的取义。事实上,“时飞”这个字是有来历的,据袁枚《随园诗话》记载:
黄莘田《题<杏花双燕图>》,其一云:“夕阳亭院曲栏东,语燕时飞扇底风。不管春来与春去,双双长在杏花中。”
黄任,字莘田,号“十砚老人”,康熙、乾隆中人,嗜砚成癖,工诗,以七绝闻名于世。
诗中描写的是一片春天的意象,而“双燕”则有以燕喻人之意,诗中不仅提到了“时飞”,而且还提到了“杏花”,这就是丫鬟娇杏的由来。
接下来,我们要说的是“雨村”这个号。“雨村”这两个字,常常出现在诗词的意向当中,指的是雨后或雨中的村落,暗含小说中贾政所说的田园归农之意。
古人以“雨村”二字为号的人也不少,比如清代著名的戏曲理论家、诗人李调元,他就有个号叫作“雨村”。
然而,以小说中贾雨村的品性来看,这两个字显然与他极不相称。
“姓贾名化,表字时飞,别号雨村。”
事实上,上面的这一段介绍,可以视作一个谜语,它的谜底是八个字,即
——春风化雨,草木繁生。
雨者,春风化雨之意;村者,寸木也,草木初生之象。
雨者,水也,雨村即水生木也。
雨村与甄士隐叙谈,突然人报“严老爷来拜”,严者炎也,火也,取木生火之意。
葫芦庙炸供失火,甄家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是为火生土。
甄英莲被薛蟠强买,贾雨村判“葫芦案”,继而引出薛宝钗,钗为金,是为土生金也。
所以,一部《红楼梦》皆由贾雨村引出,并且由贾雨村贯穿始终。
然而,这还仅仅是其中的一层意思。
春风化雨,是为元春,继元春后而有三春,所谓“三春去后诸芳尽”,三春过后杏花亦尽,花落果熟成“娇杏”,而“娇杏”最后又让贾雨村给摘走了。
这也是在预示着,成也雨村,败也雨村,日后贾府落败,贾雨村会成为一个摘果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