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生回忆录之《苦战华北敌后》:关家垴的苦攻与英烈们
1940年9月底,129师相继攻克了小岭底、铺上、王景、管头、石匣、榆社等榆辽公路上的重要据点,百团大战第二阶段结束。
百团大战的第三阶段是反“扫荡”作战。这是因为在第一、二阶段,日军受到沉重打击,很不甘心,遂调集重兵对华北各抗日根据地进行疯狂的报复“扫荡”。因此,我各根据地主力部队在游击队、民兵配合下,广泛开展游击战争,坚决粉碎日军“扫荡”。在太行地区反“扫荡”作战中,我营参加了围攻日军36师团一个大队的关家垴战斗。
10月28日,向我太行山黎城地区“扫荡”的冈崎大队500余人,遭我386旅侧击后,被迫连夜钻进了蟠龙以东的关家垴村,夺占了关家垴山顶高地。29日上午,彭德怀副总司令来到关家垴前线,决心消灭敌人这一个大队,打击日军嚣张气焰,使其以后再不敢以一个大队在太行根据地横冲直撞。
关家垴是一个高高的山岗。北面是断崖陡壁,下面是一条深沟,难于攀登;东、南、西三面为层层梯田,每层均有数米高,敌人在高地顶端的一块平地上构筑了工事,他们的工事不是修在平地的边缘,而是修在离边缘10几米到几十米的地方,用机枪封锁边缘,我攻击部队在边缘处一露头,就会被打中。关家垴西南约1公里的柳树垴高地也被敌人占据,两处高地,互相策应,地形对我们很不利。总部以385旅、386旅、新10旅和决死1纵队两个团同时向关家垴敌人阵地进攻。
29日下午,769团进入关家垴西北,连以上干部在一起观察了地形。当时我团攻击任务的区分是,我们1营、2营从正面攻击,3营作预备队。为了隐蔽接敌,我指挥各连成梯次队形,攀登陡壁,然后又匍匐前进,一步步抵近敌人阵地。
30日凌晨4时,攻击开始,顿时军号齐鸣,杀声四起。
我们进攻的方向上,到处是深沟、陡坎,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可以通到关家垴高地上。敌人用机枪、掷弹筒严密封锁小路,我们的攻击受阻。在前面攻击的3连3排长李长林详细勘察了地形,建议绕开正面,在敌阵地一面三丈多高的土坎上再开辟一条路。我同意他这个建议,派一个班用火力严密监视敌人,不许敌人露头发现我们的企图,另派少部分人在小路上继续佯攻,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李长林带两个班经过1个多小时的土工作业,在陡峭的土坎上凿出了一条小路,顺着小路上的土窝,慢慢爬到土坎边。敌人的注意力被从小路上佯攻的那个班吸引过去了,一个鬼子小队长,正扬着指挥刀,指挥他的士兵向小路射击。李长林把枪搁在土坎边上,瞄准了鬼子小队长,一枪就把他撂倒了。趁着敌人失去指挥,他带着两个班跃上土坎,一排手榴弹打过去,将土坎上的20多个敌人大部消灭,残余敌人被迫退到附近的一片坟包后面。
我立即指挥其他3个连队同时攻上了土坎。我们占领了敌人前沿阵地不久,日军马上用猛烈的火力向我们射击,架在坟包上的机枪,打得尘土飞扬。天明以后,敌人的六七架飞机轮番轰炸扫射。我们在光秃秃的梯田和土坡上,无处隐蔽。这时,别说站着,就是趴在地上也要被敌人打着。我们进攻的部队非常密集,人员伤亡很多。我们营几番进攻都没有成功,就隐蔽在坟包北面,向坟包南面扔手榴弹。
敌人虽然几次想冲过来,都被我们用手榴弹打退了,我们与敌人形成对峙状态。
30日上午,彭总亲临我769团阵地指挥。他要求部队一定要拿下关家垴阵地。这时天上地上敌人的火力死死地压制我们,部队伤亡不断增加,人员越来越少,弹药也送不上来。
我当时心里想,地形对我们不利,硬拼下去不合算,应当赶快撤出战斗。然而上级的决心很大,师、旅、团不断传来命令:一定要拿下关家垴!我们在土坎上坚持了整整一天。
下午5时,总攻开始了,冲锋号从四面响起,我军分多路向敌人冲击。769团预备队3营也上来了。大家一起冲上前去,先是投一阵手榴弹,接着又和敌人拼刺刀,血战到深夜,终于占领了关家垴高地。
我攻击部队一直鏖战到31日拂晓,击毙了400多鬼子,残敌60余人顽抗待援,我军伤亡2000余人,千余英烈血洒疆场。到31日中午,1500余敌人在10多架飞机配合下从黄崖洞方向赶来增援,我们奉命撤出战斗。
至11月14日止,各路“扫荡”之敌分别撤退,我太行区历时40天的反“扫荡”遂告结束。
百团大战从8月20日开始到12月5日止,历时3个半月,我军民共进行大小战斗1824次,毙伤日伪军2.5万余人,俘虏日军281人,伪军1.8万余人,日军投降47人,
伪军反正1845人。缴获各种炮53门,枪5800余(挺)。破毁铁路474公里,公路1500余公里,桥梁隧道260多处。
百团大战,是抗日战争中我军在十分艰苦的条件下,独立发动的规模最大、参加兵力最多、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进攻性战役。这次战役严重破坏了日军在华北的主要交通线,拔除了敌人深入我根据地内的部分据点,歼灭了大量日本侵略军,极大地鼓舞了全国人民抗战胜利的信心,提高了我党我军的威望,锻炼了部队,对于坚持华北敌后根据地,推动全民族抗战,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多少年以后,我在学习研究我军的作战经验时,特别是在高等军事学院学习期间,系统地探讨总结了我军历史上的各次重大战役,包括百团大战的经验教训。后来,我看到彭德怀同志在《往事回忆》中说:“战役后期,我也有些蛮干的指挥,使129师的疲劳和伤亡过多了一些。上面这些后果的责任,是应当由我来负的。”彭总这种严于律己的精神,令我十分感动和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