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离世的那一天,天比往常冷了许多。

那是深秋的一个早晨,落叶被风吹得满院都是,黄昏时分,空气中还夹杂着隐隐的烟火味。

我刚满三岁,蹲在门槛上玩泥巴,手里还攥着一根细细的树枝,正用力地在地上画圈。

邻居家的王婶突然跑进来,神色慌张,冲着屋里大喊:“国强!你大哥大嫂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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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

叔叔陈国强猛地站起来,手里拿着针线的胶鞋掉在地上,他顾不上捡,脸色煞白地冲出门去。

我那时年纪小,什么也不懂,只是好奇地看着人们慌乱的身影。

后来才知道,父亲带着母亲去县城赶集,回来的路上被一辆失控的货车撞得车毁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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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叔叔赶到现场,父母的尸体早已被路人盖上了麻袋,一切显得冷冰冰又无情。

葬礼很简单,甚至连哭的人都不多。

村里人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哎,两口子说没就没了,孩子咋办呀?”

“听说家里连点积蓄都没留下,这孩子以后可怜咯。”

我听不懂那些话,只知道屋子里再也没有父母的笑声,剩下的只有哭泣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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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们开始商量我的去处。

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早已无力照顾一个小孩。

其他亲戚家都有自己的孩子,谁都不愿意接手。

每个人都在推辞:“我家两个孩子都够吃力了,再多一个,真养不起。”

“要不,国强你带着吧?你一个人,也没孩子……”

这一句话,像一块石头扔进了池塘,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站在灵堂外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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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刚满三十岁,村里人公认的“大龄青年”。原本叔叔和邻村的一个姑娘已经定亲,婚礼定在几个月后,可听到亲戚们的话,他低头抽了根烟,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吐出两个字:“行。”

从此,我成了他的“闺女”,而他,也成了村里人嘲笑的“光棍命定的人”。

陈国强的家很破,只有两间低矮的土房,屋前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杂草丛生。

父母去世后,我跟着他住进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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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里没有像样的家具,墙上挂着几块发黄的报纸,唯一稍微“值钱”的是炕头上的一盏煤油灯。

那时的叔叔靠给人做木工活和种地勉强维持生活,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方设法让我吃饱穿暖,甚至把自己仅有的几件像样衣服都拿去换成了粮食。

“国强啊,你这辈子怕是成不了家了。”

村里的长舌妇看着他每天带着我四处奔波,总要冷嘲热讽几句,“一个大男人,养个拖油瓶,谁还会嫁给你?”

“啧啧,这孩子长大了也未必能给你养老,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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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听着这些闲话,从不争辩,只是低头干活。有时候,我也会听到这些话,虽然年纪小,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一天晚上,我忍不住问他:“叔叔,村里人说你不会娶媳妇了,是不是因为我呀?”

他愣了一下,随后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声音轻却坚定:“小安,别听那些闲话。你是咱家的宝贝疙瘩。”

多年后,我才明白,这句话背后藏着他多少苦涩与无奈。

为了供我上学,叔叔卖掉了父母留下的老宅。

那是我们唯一的家底,也是父母留给我们的最后一份遗产。

读初中时,学费成了最大的难题。

叔叔白天给人干木工活,晚上去镇上跑三轮车,忙到深夜,可即便如此,还是凑不够我的学费。

“老宅卖了吧。”那天晚上,他坐在炕头,抽着烟,声音低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愣住了:“叔叔,咱家以后住哪儿啊?”

他笑了笑:“还能去哪儿?你上学重要,别管我。”

后来,老宅以很低的价格卖给了邻村的一个亲戚。从那以后,我们搬进了镇上的一间出租屋。生活更加拮据,可叔叔从不抱怨。他总是笑着对我说:“小安,好好念书,叔再苦再累都没关系。”

叔叔的辛苦与牺牲,我一开始并不懂。初中时的我有些叛逆,总觉得他管得太多。

学校组织春游时,我因为交不起费用被老师点名,心里又羞又恼,回家后对着叔叔大喊:“为什么别人的爸妈都有钱,我就这么倒霉!”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安,等你以后有出息了,就不用再羡慕别人了。”

那一晚,他独自坐在院子里抽了一夜的烟。多年后我才知道,为了给我交春游的费用,他跑了整整三天的活,最后才凑够了钱。

后来,我终于考上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到家的那天,叔叔的眼圈红了。

他拿着通知书看了又看,嘴里一直念叨着:“好,好,这下好了!”

可我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学费又成了问题。

“你别愁,学费的事我来想办法。”他拍拍胸脯,仿佛胸有成竹。

那年,他借遍了所有亲戚朋友,还欠下了一笔外债。

为了还钱,他做了最苦的活:搬砖、修路、电焊……每天回家时,满手是伤。

我心疼地问他:“叔叔,为什么要这么拼?”

他笑了笑:“你是咱家的希望啊。”

叔叔的肩膀虽然不宽,却扛起了我的整个世界。那时我读到一句话:“责任是爱最沉默的表达。”我想,叔叔就是这样,用自己的肩膀,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如今,我已经27岁了,工作也稳定了。

叔叔却老了,头发白了一半,背也驼了。

他这一辈子,为了我放弃了自己的婚姻和生活。

村里人不再嘲笑他,反而说他“命苦,却心善”。

每次回家,我都会给他带很多东西,可他总是舍不得用,连我买的新衣服都藏着,等过年才穿。

有一次,我问他:“叔叔,你后悔吗?”

他坐在炕头抽着烟,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说了一句:“不后悔。只要你过得好,我这辈子就值了。”

他的话让我红了眼眶。

去年冬天,叔叔突发高烧,整个人昏昏沉沉。

我赶回家时,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急忙把他送到县医院,医生说是肺炎,幸好送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住院的那几天,我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他躺在病床上,疲惫地看着我,嘴里却还念叨着:“别耽误工作,回去忙你的。”

我红着眼睛对他说:“叔叔,这些年你为我付出得还不够多吗?现在该换我来照顾你了。”

他怔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湿润,却强忍着没哭出来。他从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情感的人,可我知道,他听进去了。

有一次,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父母牵着我的手,站在老宅的门前,冲着叔叔微笑。他们没有说话,可眼里满是感激和欣慰。我醒来后,望着窗外的月光,泪水无声地滑落。

叔叔没有娶妻,也没有子女,可他这一生却从未觉得孤单。

他曾对我说:“人这一辈子,图的就是问心无愧。”

他是我的叔叔,更是我的父亲。亲情不一定需要血缘来定义,它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也是一种无声的爱。

叔叔让我明白:“爱一个人,不是为了得到回报,而是愿意用一生去成全那个人的幸福。”未来的路上,我会用尽全力,让他安心地老去。窗外的风轻轻吹过,我坐在叔叔身旁,心里默默地说:叔叔,谢谢你。一辈子,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