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王春雷
从纽约、伦敦、巴黎和东京等全球城市的发展经验可以看出,会展业能显著拉动经济发展,促进文化传播与国际经济合作,并迅速提升城市在全球网络中的地位。无论是美国科尔尼“全球城市指数”(GCI),还是日本森纪念财团推出的“全球实力城市指数”(GPCI)或由英国拉夫堡大学发布的“全球城市排名”(GaWC),都把“会展”作为全球城市评价体系的重要指标。
根据全球化与世界级城市研究小组与网络(GaWC)公布的《世界城市名册2020》(GaWC2020)排名,法兰克福属于第一档三线城市。作为全球最重要的国际航空枢纽、欧洲的会展及金融中心,法兰克福正以现代化世界级城市的姿态,吸引世人关注。无论从时间还是从领域上来讲,在法兰克福建设全球城市的进程中,会展业尤其是贸易展览会都发挥了重要作用。从全球城市的基础要素视角看,自1240年举办第一个秋季展览会(The Frankfurt Autumn Fair)起,在法兰克福由“德国的市场”(Marketplace of Germany)向“全球城市”迈进的每个历史阶段,会展业都发挥了重要功能。
一、会展业与法兰克福的全球城市1.0版
1.打造“贸易博览会城市”,调整产业发展战略
1330年,在法国国王路易四世的支持下,第二届春季展览会在法兰克福举办。之后该展会便每年分春秋两季各举办一次,一直延续至今,并演变为今天的消费品展览会。早在中世纪,凭借位于欧洲十字路口的地理位置,法兰克福便成为德国最重要的贸易市场。14世纪时,法兰克福的贸易展览会达到鼎盛。19世纪末,随着工业革命的推进,一种新的贸易展览会形式——工业技术展览会(Industrial Technology Exhibition)应运而生。法兰克福也参与了这一热潮:各类工业展览会、烹饪展览会、农业展览会和首届汽车展览会纷纷在这里举行,并获得巨大成功,譬如在1891年举办的国际电工展览会。这些展览会结合现代工业样品展览会的概念,可以被视为专业展会的早期化身,也被称为“法兰克福法则”(Frankfurt Principle)。
1946年8月25日,法兰克福市长科尔布宣布,法兰克福将“重新成为一个贸易博览会城市”,因为他相信重振展览业将发出积极的信号,有助于整个城市的复兴。1948年,首届法兰克福国际秋季消费品展览会(The Frankfurt Trade Fair)成功举办。自1959年后,面料展(Interstoff)、卫生和供暖展(Sanitation and Heating)、家纺展(Heimtextil)、汽车零配件展(Automechanika)、乐器展(Musikmesse)、办公用品及纸品展(Paperworld)和圣诞礼品展览会(Christmasworld)等专业展览会相继举办,开启了“法兰克福贸易展览会法则”的新纪元。
时至今天,作为世界上最重要的公路、铁路、航空运输枢纽和数据传输中心之一,法兰克福已经由中世纪时期热闹的商品贸易市场发展成为一个高性能的全球营销中心。法兰克福展览集团也得以成为城市的“神经中枢”,对法兰克福及大都市区的社会经济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2.打造“机场城市”,让会展产业和航空枢纽相得益彰
纵观全球,凭借“会展产业+航空枢纽”的组合实现城市经济腾飞的案例不胜枚举,法兰克福可谓是一个典范。从荷兰阿姆斯特丹、德国法兰克福、美国奥兰多等著名机场城市的发展经验可以看出,作为一种新型的经济发展理念,机场城市依托枢纽机场及产业布局,以航空运输服务为核心,集物流、商贸、旅游、休闲、工业等多项功能于一体,从而带动城市和区域的经济发展。
法兰克福国际机场是一个规划完备的空港城,生活工作两相宜。据估算,作为欧洲客运量第二、货运量最大的国际枢纽机场,法兰克福机场吸引了4.4万家企业在周边落户,其中比例最大的是各类服务性企业。大量企业集中,给法兰克福及周边地区创造了近30万个工作机会,其中,航空公司、飞机维修和航空配套服务公司等创造了近7万个就业岗位,这还不包括因为航空交通便捷而选择在法兰克福落户的、业务与航空没有关联的一般企业所创造的就业岗位。
在紧邻法兰克福机场的ICE高铁车站正上方,有一个巨大的外形像船一样的建筑,名为“The Squaire”。这里有一条通道连接1号航站楼,车库通往城际特快列车高铁车站,附近有德国最重要的高速公路枢纽之一,为商务客人节省了大量时间。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早在1972年,在修建1号航站楼时,法兰克福机场便引入铁路,从而成为全球第一个空铁联运的机场。空铁联运服务主要体现在旅客值机、行李托运和票务系统三方面。法兰克福机场空铁联运的特点是通过“空铁伙伴”即汉莎航空公司、德国铁路公司和法兰克福机场的合作,将空铁服务引入到斯图加特(2000年)、科隆(2003年)等城市。旅客从法兰克福机场下飞机后,不出机场便可乘坐前往巴黎、阿姆斯特丹等欧洲城市和汉堡、杜塞尔多夫等国内城市的高铁。一方面,发达的航线网络和便捷的地面交通连接便于国内外参展物品的运输和人员的流动,从而为会展业发展带来了契机。另一方面,疫情后会展业的稳步发展为法兰克福带来了巨大商流和客流。
3.打造“金融中心”,为国际贸易和会展业的发展保驾护航
早在16世纪,法兰克福便发展成为欧洲重要的国际贸易中心,但由于参展产品种类繁多,难以管理,1585年,市政府设立了法兰克福证券交易所,这一举措也为之后法兰克福发展成为金融中心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8世纪的法兰克福经历了一段繁荣时期,城市的银行业就是从贸易领域发展起来的。
贸易、会展和金融带来的财富往往是紧密交织的,这一特点在法兰克福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会展业的繁荣,大大促进了法兰克福国际贸易、金融服务、新技术和制造业的发展,反过来,服务完善的金融业也有力地推动了法兰克福的国际经贸合作和会展业的发展。例如,法兰克福拥有欧元区内首个人民币离岸交易市场和中欧国际交易所,在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促进中德及中欧经贸合作、支持中德先进制造业对接与合作中扮演着重要角色。2019年11月,第22届欧元金融周“中国日”活动吸引了迄今为止最多的企业代表参加,不仅彰显了中德关系的重要性,还在中国和欧洲之间搭建了互联互通、从金融服务到实体经济的桥梁。在这一过程中,法兰克福会展业也寻找到了巨大商机。
4.打造“城中之城”,彰显法兰克福展览中心的综合竞争力
发达的交通网络和完善的场馆设施为法兰克福展览业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法兰克福以拥有世界排名第三大的展览场馆著称。法兰克福中央商务区(CBD)主要集中在中央火车站以东的历史老城的东北部及其边缘地带,面积约2.5平方公里,银行高层建筑区、展览中心区和中央火车站形成3个中心,辐射周边地区。
二、会展业与法兰克福的全球城市2.0版
全球城市1.0版的问题在于没有考虑金融与科技创新、文化创意的关系,没有考虑城市质量对于提升全球城市经济竞争力的意义。2019年的全球实力城市指数(GPCI)报告选择了经济、研发、文化交流、宜居、环境和交通六大功能的70项指标。在利用会展业推动全球城市由1.0版向2.0版升级的过程中,法兰克福作出了两大创新。
1.实现双中心辐射,会展中心与金融中心交相辉映
作为欧洲乃至世界重要的金融中心城市,法兰克福在货币资本的集聚和运作方面具有强大的经济功能,并成功地实现了金融服务向交通物流、科技研发、教育与公共福利等多个都市产业的立体辐射,与此同时,会展业的国际化在帮助法兰克福聚集全球社会资本、文化资本和政治资本方面表现出特殊的效应。
法兰克福通过国际金融中心和国际会展中心的功能实现和良性互动,带动了德国黑森州的发展,推动了莱茵—缅因河区域的资源整合,拉动了德国和欧洲一些关键产业和领域的发展,并且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一定辐射效应。
图1 法兰克福的城市双中心辐射效应
2.推广“大会展”理念,多元功能与多元生活相得益彰
随着城市的发展,法兰克福的传统CBD开始向周边地区拓展,但一方面与其他功能区有机融合,一方面又保持着原有的特色。除了商务办公区外,法兰克福CBD内还有大量零售店、酒店、餐厅、剧院、学校、博物馆和休闲娱乐场所,CBD已发展成为更富活力的休闲商务区(RBD)和旅游商务区(TBD)。多元行为和生活方式的交混,在体现城市生活的便利性和舒适性的同时,也增强了法兰克福的城市活力,使得法兰克福成为可持续发展的宜居、宜游之城。
包括节庆、会议、展览、文艺演出和体育赛事等在内的大会展理念已经在法兰克福会展和旅游界深入人心,并向广大市民的生活渗透。法兰克福每年会在CBD及附近区域举办各种全民参与的大型活动,如春天的法兰克福狂欢节、鲁米诺灯光节、夏天的博物馆河畔节(Museumsuferfest)、冬天的圣诞集市等。近几年,博物馆河畔节每年都会从周边城市甚至世界各地吸引300多万观众来到法兰克福,为法兰克福创造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三、会展业与法兰克福的全球城市3.0版
3.0版本的全球城市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竞争力有经济竞争力和可持续发展竞争力两个维度,前者是城市经济功能的全球控制力,后者是城市地点质量的全球吸引力;二是经济竞争力维度包含金融、科创、文化三个要素,且要靠创新创意来驱动;三是地点质量要强调可持续性的三重底线。在推进创新、人文和生态之城建设中,法兰克福也注意充分发挥会展业的作用,并收到了显著成效。
1.通过发展会展业,助力科创推动城市转型
以科技创新推动城市转型是全球城市发展的总体趋势,将“科技创新”定位为城市核心功能或核心竞争力的主张得到越来越广泛的认同。根据《网络城市——2030法兰克福规划》,到2030年,法兰克福要建成欧洲的信息网络中心和科创中心,其愿景目标为“改善在法兰克福感受到的生活质量,包括改善环境质量及房屋供应量,吸引高素质劳动力落户于此;持续性地发挥区位优势,提升城市的国际地位;加强经济、教育和研究紧密联网,推动整个产业的成长”。该地区拥有11所大学、23所应用技术大学和3所教育合作大学,超过23万名来自不同学科的学生为各行各业提供了大量高素质的劳动力。除了著名的研究所,众多大学和研究密集型公司云集,强有力地推动了法兰克福大都市区经济的创新发展。
与金融中心的盈利空间相比,法兰克福会展业只占全市GDP的很小份额,但会展业在促进科技交流、集聚贸易信息、打造城市品牌、塑造城市文化与开展城市外交等领域,却产生了无法估量的辐射效应。在利用科创推动法兰克福城市转型过程中,会展业始终引领世界科技、贸易与时尚潮流,一次又一次刷新了城市甚至整个德国的国际形象。
2.通过文化品牌与创新创意,驱动经济竞争力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人们有聚集行为,想法就会被创造、改进和实现,而法兰克福是理想的创意之地。800多年来,法兰克福一直是世界重要的贸易和商业中心。面临新的城市竞争,法兰克福旅游与会议局提出了“Ideas made in Frankfurt”(创意在法兰克福)计划,以期展示法兰克福的多元化,同时为在法兰克福举办的各种会议、活动和奖励旅游提供创意。
3.通过联合营销,共同推介优秀的城市地点质量
为宣传和提升城市及大都市区的国际形象,法兰克福建立了3个专门的组织,分别是法兰克福城市经济发展公司(Frankfurt Economic Development GmbH)、旅游和会议股份有限公司(Tourismus+Congress GmbH)以及法兰克福—莱茵—美因地区国际营销公司(FrankfurtRheinMain GmbH)。这3家专业的服务机构负责从不同角度,为法兰克福及所在区域提供国际化的市场营销与形象策划方案。
法兰克福—莱茵—美因地区国际营销公司由该区域内的地区、城镇和城市组成,主要任务是展示和宣传本地区的众多优势,包括领先的金融中心(leading financial center)、国际交通枢纽(international traffic hub)、全球展览与贸易中心(global exhibition and trading center)和雄厚的研发力量(research & development),并实施有针对性的措施,使该地区在全球竞争环境中处于有利地位。其中一项重要工作就是把该地区作为欧洲领先的贸易展览之都来向全球进行推介。
4.通过渠道平台建设,提升城市在环保领域的影响
法兰克福正在推进智慧城市建设,其最终目的是提高居民的生活水平和增强城市综合竞争力。法兰克福的智慧城市建设遵循欧盟提出的总体框架,覆盖社会、环境和经济3个主要领域,其中,智慧社会建设以人为本;智慧环境建设以节能减排为重点,保障环境可持续发展;智慧经济建设重点是保持经济的持续增长。具体包括:突出强调生态环保、节能减排的理念,重视城市公共信息基础设施建设;建设项目主要集中在节能、环保、交通、医疗、教育、建筑、政务等重点领域;推动云计算、大数据、物联网等新一代信息技术发展,促进智慧城市与智慧经济的融合。
进入新世纪,整个德国会展业越来越突出节能和环保特色。特别是食品、家用电器、汽车和建材等主题的展览会以绿色健康、节能和环保为主,既满足了参展企业和观众的需求,又引领了行业发展潮流,符合世界发展的趋势。同样,在企业主营业务稳步成长的同时,法兰克福展览集团也非常注重在人文社会层面的进步,并期待以贸易展览会为载体,通过行业平台呼吁和唤起相关群体的关注。会展行业大力倡导绿色健康和节能环保,在很大程度上也促进了法兰克福及周边地区制造业的绿色转型。
四、对国内城市的启示
作为经济发展的风向标,会展业能通过促进要素的国际流动和配置来影响城市的控制力和影响力,进而影响城市的全球化。以城市会展业发展的分析框架为基础,并充分借鉴法兰克福的成功经验,上海、广州、深圳等城市可以进一步充分发挥会展业的功能,推进全球城市建设,主要包括:
1.秉承“大会展”理念,推动会商文旅体融合发展,当务之急是构建城市目的地营销的创新机制,建立合作营销网络和整体营销平台。2.扶持品牌会展活动,服务城市科技创新。例如,推进科创金融创新,建设产融结合平台,建立区域一体化科创设施、设备等科创要素共享保障体系;充分借助各类高端学术会议、科技展览会和科普活动,围绕创新链,不断增强服务创新驱动的能力。3.培育具有全国甚至世界影响力的文化品牌活动,促进城市吸引力、文化软实力和城市魅力的提升。4.依托有影响力的会展项目,强化生态环境保护制度供给、机制创新和技术支撑,等等。
(作者系上海对外经贸大学会展与传播学院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