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适逢鲁迅长安行一百周年之际，本报连载王鹏程教授的《1924鲁迅长安行》。该书穿越百年时空，聚焦鲁迅人生轨迹里唯一一次西北之行，透过日常生活、旅途行踪和阅市交游等，在鲁迅的行迹和视线里，给我们呈现了一个遥远而又陌生的民国长安，也让我们有幸与鲁迅在长安相见。
1924年7—8月，时任国立西北大学校长的傅铜有感于陕西交通不便、文化闭塞，遂在陕西省政府的支持下，与陕西省教育厅合办暑期学校，邀请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主将、中国现代文学的奠基人鲁迅，北京师范大学教授王桐龄、李顺卿，南开大学教授李济、蒋廷黻，前北京大学理科学长夏元瑮，东南大学教授陈钟凡，法国大学法学博士王凤仪等十几位学者名流前来西安讲学。他们以民国暑期学校最“豪华”的师资阵容，为三秦大地输入新思想、新学术与新方法，可谓规模空前的文化盛宴，在中国现代教育史、学术史与文化史上占有特殊而重要的一页。
经别人介绍，鲁迅前往南院门阎甘园家观看其收藏的书画、金石文物。据云：“阎甘园赠给鲁迅《朝侯小子残碑》拓片一帧。鲁迅从未见过指书，甚以为奇，阎甘园当场以指蘸墨作书一幅，送与鲁迅，宾主尽欢。鲁迅握着阎甘园的手说：‘炎夏遇知己，可算同路人。’又赠给阎甘园第三子阎秉初一个精致的铜墨盒。”不过鲁迅日记中只说：“7月19日，晴。午后，往南院门阎甘园家中看画。”除鲁迅之外，其他在暑期学校讲学的学者，亦多去看。如陈钟凡曾记：“八月八日……下午偕蔡江澄张辛南至阎甘园家观画，见恽寿平王石谷画册若干帧，并可宝贵，余多赝品，甘园博古多识，收藏书画古器至富……”
第二十九章
鲁迅在西安所得古玩文物
据前述鲁迅日记，鲁迅在西安所淘文玩古物数量不少，不虚此行。其中，7月20日，“上午买杂造象拓片四种十枚,泉二元”。需要补充的是，鲁迅在其书账中对此有详细记录，包括《郭始孙造像》四枚、《锜氏造老君像》四枚、《华严经第十二品》一枚、《明圣谕图解》一枚、《九九消寒图》一枚，不止四种十枚。
鲁迅在15日日记中将《蔡氏造老君像》误写为《吴氏造老君象》。《蔡氏造老君像》全名为《蔡洪造太上老君像碑》，刻于西魏大统十四年（548），现藏于山西芮城永乐宫。此碑是现存陕西境外最大的一件北朝道教造像碑。蔡氏造老君像“舍去了关中老君造像的麈尾，而把洛阳维摩诘造像的凭几移到了老君身上。此后凭几成为老君的标准道具，一直延续到明清”。此碑大约在清代进入文人的视线。1914年冬，日本学者大村西崖拜访罗振玉，得以观看罗收藏的大量拓片，其中就有芮城西魏蔡氏碑。1923年，时任北大研究所国门学导师的陈垣先生着手收集道家金石资料，利用北大图书馆收藏的艺风堂拓片，对蔡氏碑文进行抄录整理，增录了碑背面的供养人姓名，辑入《道教金石录》。据鲁迅1916年书账，该年得“唐天宝造老君象并阴侧四纸”。
《张僧妙碑》全名《北周（六朝）张僧妙碑》，为北朝名碑。据《陕西金石志》卷六“魏”，该碑刻于北周武帝天和六年（571），刻石在陕西药王山。该碑上承汉隶，下开唐楷，在书法史上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据鲁迅日记，他曾于1918年3月3日“午后往留黎厂买《张僧妙碑》”。
乐伎土寓（偶）人，汉唐墓葬中甚多。鲁迅在《由中国女人的脚，推定中国人之非中庸，又由此推定孔夫子有胃病》里说：“现在是古董出现的多了，我们不但能看见汉唐的图画，也可以看到晋唐古坟里发掘出来的泥人儿。那些东西上所表现的女人的脚上，有圆头履，有方头履，可见是不缠足的。”
“四喜镜”应为铜镜，概其上有“福禄寿喜”的铭文。单演义疑鲁迅所记“四喜镜”有误，应为“四神镜”，“四神”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系汉代之物。绍兴的铜镜很有名，“在汉代，绍兴铸造的人兽镜和画像镜，在我国古代艺术史上，有一定的地位”。到了隋唐时期，“绍兴的铜镜工艺比起前期来，又有了长足的进步，在格式上打破了前期圆形的束缚，出现了方形、葵花形、菱花形等；在纹饰题材上也更生动活泼而多样化了”。鲁迅喜欢铜镜，或与此有关。
《苍公碑》即《苍公庙碑》，据王昶《金石萃编》卷十“汉六”，《仓颉庙碑》刻于汉桓帝延熹五年（162）。据毕沅《关中金石记》：“知苍公庙碑，隶书，在白水黄龙山庙内。文甚磨泐，模糊不清，唯‘苍（仓）颉天生，德于大圣，四目灵光’等字可辨。”
《郭始孙造像》，据“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所藏石刻拓本资料”网站，此造像刻于北周武帝宇文邕天和五年（570）。
弩机，也称作“窝弓”“十字弓”，是中国古代兵车战法中的重要武器。据现代学者考证，其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仰韶文化时期。在火器出现以前，弩是步兵有效克制骑兵的一种武器。弩主要由弩臂、弩弓、弓弦和弩机等部分组成。《吴越春秋》记载了一段越王勾践请教楚将陈音射（箭）术的故事。陈音除了教授射术外，还讲述了弓弩发展的历史。陈音说弩的发明者乃楚国的琴氏，制作上“弩生于弓，横弓着臂，施机设枢”。这一说法大体符合事实。1915年1月28日杨莘士赠鲁迅“古泉六枚，又小铜器一枚，似是残蚀弩机”。估计在此时鲁迅对弩机产生了兴趣，因而1924年8月1日与孙伏园在西安又“买弩机大者二具,小者二具”。如果加上杨莘士所赠，鲁迅至少藏有六张弩机。在1927年所写的历史小说《奔月》中，鲁迅写羿的兵器中有弩机——“女乙来点灯了，对面墙上挂着的彤弓，彤矢，卢弓，卢矢，弩机，长剑，短剑，便都在昏暗的灯光中出现。”
小土枭，单演义说其“为陶器，古代孝子用以自警的东西”。
《大智禅师碑侧画像》的唐大智禅师碑刻于唐玄宗开元二十四年（736），为大慈恩寺和尚大智禅师义福所立。由中侍郎严挺之撰文，隶书名家史惟则篆额书丹。清代孙承泽等书法名家推此碑为“开元第一”。碑阴有河南少尹阳伯成撰文的《大智禅师碑阴》，同为史惟则隶书而就。该碑两侧雕刻有繁复华丽的纹样，蔓草、凤凰、骑狮、仙童、瑞兽等穿插布置，错落有致、精妙绝伦，是唐代名碑中的杰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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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 编 | 高思佳
审 核 | 慕 瑜
终 审 | 张嘉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