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在女儿家听到这样的话。
“妈，我跟您说了，这个家是真的养不起您了！您还是别来了！”张明的声音很冷，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我的心里。
我坐在沙发的一角，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的心像被人用刀剜了一下，沉重的痛感让我无法呼吸。
餐桌上的饭菜还没动，外孙小辉低着头瞄了我一眼，然后默默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女儿刘芳站在餐桌旁，眼圈通红，身体微微发抖，像是在努力忍住泪水。
“张明，我妈怎么了？她伺候咱们一家人十年，现在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刘芳哭着，声音里满是愤怒和委屈。
张明冷冷地指着我，语气里夹杂着压抑已久的不满：“十年？是啊，这十年，我养她花了多少钱？她干了啥！拆迁款全部给儿子，在我们家分文不出，那咱们这个家算什么？养老院？”
我的心猛地一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我倔强地咬着牙不让它流出来。我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行了，别吵了。这都是我的错，我明天就走。”
话一出口，空气仿佛凝固了。刘芳扑倒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妈，您别走，别管他说什么，您就住在这儿，我养您一辈子！”
可我知道，张明说得对。我住在这里十年，却把拆迁款全给了儿子。我欠了他们太多，不该再留下来拖累他们了。
那天晚上，我几乎一夜未眠，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我这一生，苦累多于喜乐，几乎没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年轻时，丈夫因病去世，留下了一双儿女和一堆债务。从那以后，我就靠着一双手，把刘建国和刘芳拉扯大。
为了还债，我什么活都干过：洗衣服、做饭、下地干活、摘菜……不管多累多苦，我都咬着牙挺过来了。虽然日子清贫，但我从没埋怨过命运。
在我心里，儿子始终是家里的顶梁柱，而女儿是迟早要嫁出去的人。
所以，我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了儿子：供他读书、给他娶媳妇、帮他买房。而刘芳呢？她从小就懂事，家里没钱时，连学费都是自己借来的。
“儿子靠得住，女儿靠不住。”我一直这么想，这句话像一种信念，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
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刘建国结婚后，日子过得并不好。他的妻子爱抱怨，家里孩子多，开销大。我刚搬去和他们一起住了几个月，儿媳就明里暗里地赶我走。
有一次，我听见她在厨房里和刘建国嘀咕：“你妈住在咱家，什么都不干，光吃饭也得花钱啊！”虽然她压低了声音，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屋里，默默收拾了行李。我知道自己在这个家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第二天，我带着仅有的一些衣物，搬去了刘芳家。
刘芳的日子也不算宽裕。她和张明结婚十多年，家里的经济全靠张明一个人工资支撑。可我住进来后，张明却没有一句怨言。他对刘芳说：“妈老了，咱们做子女的，该尽这个心。”
听到这话，我心里感动得不行，但嘴上却什么都没说。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我每天把自己放得很低。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给一家人做饭、洗衣服；晚上等他们都睡了，我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我从不乱花一分钱，甚至连衣服都舍不得买。我总觉得，既然住在人家的家里，就得懂事，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我以为我做得够好了。可拆迁款的事，还是把一切都毁了。
老家的房子拆迁，赔了五十万补偿款。消息一传出来，儿子刘建国第一时间就找上门来了。
“妈，这钱您得给我，我是长子，将来给您养老送终是我的责任。芳芳她是嫁出去的人，这拆迁款跟她没关系！”刘建国的话说得理直气壮。
听了这话，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转念一想，他的日子确实不好过，而刘芳家从没开口要过这笔钱。于是，我点了点头，把钱全给了儿子。
我以为这件事天衣无缝，可没想到，没过多久，张明就知道了。
那天晚上，张明拿着存折，直接摔在我面前：“妈，您什么意思？住在我们家十年，吃我们的，用我们的，拆迁款却全给了您儿子？那以后，您还是去找他养老吧！”
我愣住了，张明一向沉稳，可这次，他显然忍无可忍了。
刘芳急得直掉眼泪：“张明，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她给我哥钱，是因为她信任我们啊！”
张明冷笑了一声：“信任我们？她是真的信任我们，还是觉得咱们就该白养她一辈子？”
我知道张明的话难听，但他说得没错。我的偏心和执念，最终酿成了今天的局面。
我走的那天，天上下着小雨。
我带着一个旧布袋，里面装着几件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刘芳拉着我的手，哭得满脸泪水：“妈，别走，别管张明说什么，您就住在这儿，我养您一辈子！”
我用颤抖的手摸了摸她的脸，叹了一口气：“芳芳，妈不能再拖累你了。妈这辈子对不起你，等下辈子，妈一定好好补偿你。”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再没有回头。
后来，我一个人住回了老家。刘建国拿到拆迁款后，就再没主动来看过我。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当初，把拆迁款分一半给女儿，事情是不是会不一样？可我已经没法回头了。
我的晚年，过得孤独而清苦。
人生总是充满遗憾。有人说：“偏爱一个人，并不是真正的爱，而是对另一个人的伤害。”我用一生去爱，却没能学会真正的公平。我的孤独晚年，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也是我对人生理解的代价。
正如鲁迅所说：“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我的一生，是无数中国母亲的缩影。用尽了自己的爱，却没有意识到，爱需要平衡，更需要对每个人的尊重。
希望每一个家庭，都能在爱里学会公平与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