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般的草原,母亲般的河流,绿色的家园,正在消失;
祖先们请保佑漂泊的孩子,找到归家的路……”
这首苍凉而无奈的游牧之歌,出自2014年上映的《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
它的编剧兼导演是在多年后因为执导《隐入尘烟》而名声大噪的李睿珺。
作为“从土地里生长出的导演”。
彼时尚未成名的李睿珺已经把深情的目光凝注在西北荒漠的土地上。
那里不但是他的家乡,也是裕固族人世世代代生存的地方。
随着自然环境的不断衰退,裕固族文明的存在、探索、抗争、变化甚至消亡。
也在影片中以两个孩童的视角娓娓道来,令观众震撼莫名。
01
放眼望去,戈壁滩上早已经被苍凉的黄沙笼罩。
只偶尔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绿色,映衬出这片土地的不甘。
一位老者手提水桶伛偻而行,他要去寻找的那口井本已经是附近唯一的水源。
可好不容易走到目的地后,却被告知由于水位的下降,这口井将再也打不出水了。
老人只好叹了口气提桶回家。
他的叹息声里深深埋藏着的,是一万四千名裕固族人最后的无奈和倔强。
老人有两个孙子,大的叫巴特尔,小的叫阿迪克尔。
虽然血脉相连、年纪相仿,但这对兄弟相处得并不和睦。
迫于生存的压力。
巴特尔在出生后不久便被父母交给了老人抚养,爷孙俩相依为命一过就是十年。
阿迪尔克则是一直承欢在父母膝下,直到上学的年纪才也被送到爷爷身边。
因为这段往事,父亲对巴特尔心存愧疚。
即便不宽裕,但来看望孩子时,他还是在市集上买了一件崭新的T恤。
T恤只买得起一件,孩子却有两个,一无所得的阿迪克尔对父亲的偏心愤愤不平。
穿上新衣服的巴特尔却也丝毫不领情,他的心中一直有股“被抛弃”的感觉如影随形。
为此,他不但怨怼父母,更对自己的兄弟也存着深深的隔阂。
短暂的探望过后,父亲来不及享受片刻温情便要回去干活谋生。
两个小儿子则要继续留在这里,互相把对方当做“最熟悉的陌生人”。
可是命运却偏偏要把这对兄弟牢牢绑在一起,让他们踏上一条遍布尘烟与荆棘的漫漫迁徙之路。
不久后,油尽灯枯的爷爷猝然离世,临终前他叮嘱两个孩子结伴前往阿爸阿妈的身边。
不需要地图的指引,生在马背上的孩子都知道水草最丰茂的地方便是家的所在。
02
兄弟俩带上清水、肉干、两匹骆驼,伴着爷爷的灵魂一起踏上了归家之路。
虽然不得不同舟共济,但一路上两个孩子互相看不顺眼的心思没有半点改变。
他们时而互不搭理,时而为一点小事吵吵闹闹。
即便休息的时候也不忘了要用骆驼的身躯隔开彼此,甚至还一度大打出手。
巴特尔将小小的拳头狠狠的捣在了弟弟的心窝,事后又陷入深深的自责……
可是随着一路前行,眼前一幕幕触目惊心的景致让兄弟俩渐渐无暇顾及心底的“积怨”。
他们看到了废弃的水井和只留废墟、早已不知道迁往何方的村落;
也看到了即将僧去庙空的佛寺和一只只陷在黄沙里寸步难移的独木舟……
即便为眼前破败的景象感到有生以来前所未有的悲哀。
但兄弟俩仍然坚信,远方会有“世外桃源”般的家园存在。
那里水草丰茂、牛羊成群,还有阿爸阿妈做的饭菜和族人们无忧无虑的歌声。
想象中“水草丰茂的地方”,成为了支撑兄弟俩前行的最后希望。
他们的隔阂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消失。
巴特尔开始关心起弟弟的感受。
他脱下了父亲单独送给他的T恤,又将不知道从何处飘来的白色气球拱手相让。
阿迪克尔也跟哥哥聊起了母亲多年来对他的思念,彼此间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骨肉间的温情。
在迷失方向的时候,他们放开骆驼。
任由它们凭着本能去寻找水源,两兄弟则跟在后面肆意的奔跑……
一路磕磕绊绊,巴特尔和阿迪克尔终于来到了父亲身边。
可眼前的“家园”,却大大出乎他们所料。
这里没有丰茂的水草,更没有放不完的羊群,只有采石机的轰鸣声和工业废烟填满了天地之间。
族人们也不再四处游牧,他们穿上工装举起铁铲,不停挖掘着土地上最后仅存的矿产。
就连他们的父亲,也早已走下马背,加入了“淘金者”的阵营。
家找到了,可爷爷口中“水草丰茂的地方”又在何处呢?
兄弟俩心里没有答案,他们只好跟着父亲往远方走去。
路的尽头或许是他们梦中的草场,又或许只是另一座工厂……
03
两个孩子的归家之路,也是裕固族的寻根之旅。
大约一千两百年前,盛极一时的回鹘汗国在甘肃张掖一带拔地而起。
建立这个国度的是一群生活在马背上的牧人,他们是裕固族的祖先。
虽然回鹘汗国后来淹没在了历史的尘烟之中,但裕固族的文明却得以传承了下来。
族人们曾经世世代代以游牧为生,也以游牧所带来的自由为荣。
就像影片中阿迪克尔所说的那样:“我不想上学,只想放羊,因为一上学我就成了羊”。
而他梦想中的生活,也仅仅是一家四口每人赶着一群羊去放。
这种幻想固然充盈着田园牧歌式的潇洒与浪漫,但却并不适应逐渐现代化的现实。
当林立的工厂取代了丰茂的草原,当日夜不息的机井,将湖泊抽干成沙海。
裕固族人便不得不从马背上的人,变成了马背上正在消失的人。
而同样逐渐淡去的,还有这个民族曾经引以为傲的文明。
一种文明的消逝发生在不知不觉中。
当人们警醒时,却发现早已经无力挽回,这才是最可无奈的地方。
好在像巴特尔和阿迪克尔这样充满生命力的少年仍在路上探索前行。
现代工业文明与自然生态、游牧传统该如何相处,或许也要等他们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