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 坐
文|童振祥
时令已是深秋,溪滩伸展开来,把清水撵到一边,让卵石露出本色。我踩在卵石上,脚底的感觉是那么的亲切。前面是一簇茅杆,长在岸边的沙丘上。我走近一看,这簇茅杆外围是圆的,中间是空的,比豆腐桶大不了多少,圆圈的内外枝叶好像被人修剪过似的。
天空没有色彩,像糊上一层白纸。 风摇头晃脑,似在窃窃私语。 我坐在这个圆圈里,希图捕捉熟悉的声音。 这里曾是我儿时的游乐场。 每个暑假,只要午时一过,我便会光着身子、赤着脚丫,泡在凉爽的溪水里。 有时我会翻开石头,寻找底下的蟹虾,可它们头顶的石头压不到心里,跑得轻松自如。 母亲说我像猪,吃了睡,睡了吃,一日到夜不去想,她连走路都在思考问题。 我很惊讶: 做人有哪些问题呢? 我去想什么呢? 直到有一天我在社会上碰了壁,才明白母亲的意思。 我曾遭“问题”的磨难,生活和工作的压力让我的人生在疲累中留下波浪式的轨迹。 我似乎一直在翻山越岭,走不出那片森林,看不到前方的开阔地。
而眼前是一片开阔地,我感觉已经回到从前,心又舒坦了起来。 透过茅杆摆动的间隙,我看到不远处的机耕路上有人拉着手拉车、担着箩筐、提着竹篮在来来往往,背景是连片的玉米地,枯枝败叶见证着季节的更替。 我的人生也是这样一季一季地过去,年轮刻在脸上,五味沉在心底,河虾的生活多么令我向往。
溪滩上依然宁静,耳畔回荡的声音更加清晰。那是蛐蛐在低吟、青蛙在弹唱、知了在叫鸣;那是耕牛在水里憋气、鸭子在水面拍打、同伴在水中嬉闹;那是柴火在灶膛内噼里啪啦地交响、雨珠在瓦片上嘀嗒嘀嗒地跳跃、麻雀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地抒怀 …… 这些声音在我的圆圈里交汇着,很近又好像很远。我的心被它一次次轻轻地提起,又被重重地落下,感觉到在溪水里反复清洗,没了杂念,没了压力,恢复了原先的童真。我激动地站起来,冲出圆圈大声疾呼,可话到嗓子眼就是发不出声来。我又坐回去,沙地平软,没有台上台下,没有张家长李家短,只有风儿在旷野随意吹拍。人生短暂,一切都要回归自然。待我退休了,我希望能牵着牛、带上书在此打坐。清静的世界没有太多的脸色,与我有缘无缘的人都是路上的过客,今日相见不知何时重逢,恰如为我留下记忆的儿时同伴。
快了,再过几个月就要退休了,说不清是留恋还是释然,只感觉将要走完这个过程有点突然。 我的过程很简单: 在农场种棉花、在部队写报道、在媒体搞编审,就像甘蔗那样一节一节往上长。 每个节点能遇上恩人的引导,让我走出绝境嚼出甘甜; 每个章节会在阅历中留下汗渍,既有长项也有短板,虽有勇气却无法超越; 每个阶段都有自己的思考,把目睹耳闻的感想烂在心底,违心地把自己扮作老成。 我的心绪总是把久旱昐下雨同淫雨望天晴交织在一起,把经历的寒冷同感受的温暖混合在一起,把目前的形势同发展的趋势联系在一起。 我自以为学得专心、看得通透,却不知自己依然似懂非懂。 古人说做到老学到老,我终于在退休前才明白什么是学无止境。
再见了,这段难忘岁月! 我从上班前填写履历到退休前在此打坐,忽忽悠悠四十余年,只在笔尖一瞬间。 我打开心窗,秋风吹拂窗帘,散发着我对工作的热情和对生命的热爱。 风是没有立场的,它的态度取决于季节的情绪。 此时的我觉得有些冷,盘膝的双腿也已麻木,便躺在地上拼命地伸展四肢,却把身边的妻子惊醒了。 呵! 这里的一切原是一场梦。
从梦境走出,我留意打坐的圆圈,十分好奇。这圆圈很像一个符号,我是不是可把它看作退休的句号呢?我在这个句号里怀旧,再现的场景是不是今后追求的理想呢?如果是这样,那么,新的生活已提前向我招手了。
(2024年12月1日)
作者简介: 童振祥,大学文化,长期从事广电新闻工作。近年来,偶尔写点文字,记录社会底层人的生活情感,让自己心中的园地不再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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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童振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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