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慧丽
小虹是我的朋友,她开了一家米粉店。几年前,她在我家小区附近搭了个简易棚子,摆上几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米粉店就开张了。
年轻的时候,小虹在重庆南坪开米粉店。后来年纪大了,加之要照顾家里年过七十的母亲,便将重庆的店盘掉,回了万盛。在家闲得无聊,便想找个地方继续做米粉生意。找来找去,见我们小区人流量大,于是就租下了这个门面。
做米粉生意是很辛苦的,不论春夏秋冬,不管刮风下雨,每天凌晨四点钟她必须起床,步行十多分钟来到店里,先将排骨剁碎,扔进锅里熬煮。趁这个空当,便洗菜、切葱花、剁辣椒、炸花生米、炒盐菜……一个早晨下来,累得不可开交。为节省开支,小虹让闲在家里的老公来店里帮忙打下手,主要任务是端米粉、收钱、收拾碗筷。
上午九点后,顾客少了,小虹下了一碗辣子面,坐在棚子里吃得不亦乐乎,头上冒出薄薄一层汗珠。但吃得并不安然,不时有顾客进来喊“下碗米粉”,于是她只好忙不迭地起身,一边招呼客人,一边煮米粉。有时候,吃一顿早餐要起身三四回,等再坐回来时,面早已经稠了,结成一团,但她依然吃得香,一口汤也不剩。忙完这些后,再把火炉子封好,将碗筷洗干净,把剩下的肉汤舀出来存进冰箱。此时已差不多快中午了,得忙活午饭了。
老公过得比她潇洒,上午十点半后,便去街边茶楼点上一盘牛肉、一碟小菜,喝上一小杯瓶装的劲酒。吃完后,发一阵呆,就去茶楼休息。那是老板娘的房间,他有钥匙,随进随出。茶楼的老板娘五十开外,离婚多年,和他来往多年。这些事情,小虹是知道的,可她不想和老公撕破脸,只得装聋作哑,何况她爱老公。一天半夜,小虹醒来时,发现窗户栏杆上有个影子。定睛一看,是老公坐在窗台上。见状,她便扑过去抱住对方,问怎么啦,不睡觉要干嘛?老公扭头看着小虹,片刻后说想离婚,如果她不愿离,他就从这跳下去。事情到了这一步,小虹也只好默默点了点头。男人临走时,将家里所有的存款全部卷走了。事后,亲戚朋友都骂这个人渣,觉得小虹受了打击,可能也没心思做早餐店了。哪知没过几天,楼下又传出“哒哒哒”剁骨头的声音。
小虹有个儿子,长得很白净,当了三年兵退伍后进了一个公司上班。儿子乖,每天上班前都来帮小虹做一阵事,附近的人都说儿子孝顺,懂得体贴母亲。小虹听后,欣慰地笑了。一天,儿子正低头剥蒜,突然一头栽倒在地。大家七手八脚送到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儿子脑袋里长了一个瘤,恶性的治不好。几个月后,儿子离她而去。
从那以后,小虹一个人支撑着早餐店,依旧凌晨四点多起床,“哒哒哒”地剁骨头。也许是太辛劳了,头发一下子全白了,脸上满是皱纹,密密麻麻,像龟板上的纹路,半年瘦了二十斤,看上去已不成人形。不久,城区创建文明城市,违规建筑必须拆除,小虹的早餐店也不例外。
一天晚饭后我出去散步,路过一群跳广场舞的阿姨身边时,有人大声叫我。回头看,一个陌生女人朝我笑:“罗老师,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小虹啊,以前在你们小区楼下卖米粉。”
眼前这个女人简直让我瞠目结舌:头发乌黑,面色红润,身材苗条。仔细打量,确实是小虹。她说:“你知道的,前几年我家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也差点要疯掉。后来一想,我要是垮了,哪个来照顾我的老娘呢,于是只有振作起来。”
交谈间,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走过来,将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小虹接过来喝了一口,悄悄对我说:“这是跳广场舞的领队,比我小五岁,正在追我呢!”正说着,音乐又响起来了,小虹朝我摆摆手,一扭一扭走进了队伍,跟着一群老太太翩翩起舞。她们跳的是扇子舞,甩开的扇子,像一池盛开的荷花,看上去令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