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蜜桃
◎王庆德
青州西南山峦起伏,在这群山里,云门山、驼山、玲珑山皆负有一些名气。这三山常让我自豪。而在童年的记忆里,最为深刻的,倒是这些山下那花开灼灼、又脆又甜的蜜桃。
过了清明,河岸边、塬上、梯田里,千株万株的桃花渐次开放,如一片片燃起的火焰,又像一朵朵飘浮着的云霞。这蒸腾的火焰将层层的梯田连成一片,静静的云霞笼罩了一个个清幽的山村。
车子驶在这乡村的路径上,就如船荡在了粉红的海洋里。
当拂枝走进桃园,艳丽的桃花就映红了人的脸。粉粉的瓣、丝丝的蕊,引得蜂儿嘤嗡,蝶儿翩跹。漫步在桃园里,那粉红,初迷人眼,再迷路径,人就淹没在花的世界里。
每到这个季节,童年那看桃、捡桃、吃桃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我的家在玲珑山北麓,有一个桃园。沿了村西那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走上半里路,就到了。每年到了农历的八月,就跟爷爷去看桃。白天捡落在地上的桃子,挑好的吃了,孬的,掰开晒了桃干。闲了,就跑到地边草坡上扑蚂蚱,采菊花。一束束野菊插在庵棚上,一把把干柴又把蚂蚱变成了美味。晚上,天格外的清,月亮就像浮在空中的一羽鹅毛;那星星分外密,越看越多,闪闪烁烁,就像树上的蜜桃,简直是有些稠了。吃过晚饭,爷爷就教我数星星,牛郎、织女,南箕、北斗,还有南极星、北极星。而我更爱看的是萤火虫,它们在黑魆魆的桃树间飞舞,划出一道道亮光,幽幽莹莹,绰绰约约。我常常捉上几只,捧在手中,感觉那虫子在手心的痒动,透过指缝看映在指间的红晕。那红晕就如蜜桃着的色,鲜艳而凝重。
中秋节到了,就在桃园里过。爷爷在月亮下喝酒,我是就着月光吃月饼。过完节,蜜桃下树,一家人就忙了起来。我的活是在桃窖里铺松柏。桃窖深一尺,窖底窖侧铺上松柏,把蜜桃排在松柏上。窖子满了,再轻轻地盖上一层玉米秸,让凉露可侵,阳光又不能直射。
从入窖的那一天,我就盼着蜜桃出窖。上学前,站在窖边看看;放学了,跑到窖前望望,直想扒开玉米秸抓上几个,可愣是没敢。好容易盼着出了八月,收起玉米秸,蜜桃出窖了。那桃,紫红如血,桃嘴羞涩地一扭,桃纹一痕,浅浅地刻在一边。拿来一掰即开,那核,鲜红如朱,利利索索地脱了出来;那瓤,碧绿上着了一层胭脂,咬一口脆生生、水汪汪,甘甜如蜜。后来知道了“二桃杀三士”的典故。我想,那桃大约就是这青州蜜桃,否则,怎值得那三位好汉殒了性命呢?
长大了几岁,就跟爷爷在桃园里干活。
秋末冬初要给桃树刮老皮,涂石灰。桃树的叶子落了,桃园里疏疏朗朗。大好的天气,亮亮的阳光,爷爷提了石灰水,拿了那把大刷子,我是用那把小一点的,一老一小就在桃园里忙活起来。从下到上,一棵一棵地涂,有疤的地方还要涂匀涂细,不让害虫有藏身之地。涂完了,爷爷伸伸腰,看看那白白的干,又看看我身上那一片一片的粉,笑了。我赶忙擦了几把,可越擦越多,也跟着笑了起来。
涂完白,要剪枝。粗枝用锯,细枝用剪。多余的枝疏了去,该收的枝剪去一截,让树形开张起来。我的差事是跟在爷爷屁股后边捡树枝。剪一棵,就忙不迭地把枝子抱到地头上。剪完了,爷爷坐在地头上抽烟,看看那清爽起来的树,就吆喝我,晚上要打壶酒。
我的腿快,等爷爷回到家,我已打了酒来。把酒壶放在碗里,用开水温上,抽一根粗麦秸,掐去两头的节,变成一支吸管,插在酒壶里。爷爷自己抓一把椿芽咸菜,放一碟腌好的蜜桃仁,酒席就停当了。看爷爷“吱——”咂一口酒,那惬意,直让我眼馋。爷爷看看我,递过壶子,叫我尝尝。我大着胆子咂了一口,直喊:“辣!”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笑我顽皮而幼稚,也高兴桃园的活干完了,来年那树上又会挂满蜜桃。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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