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探客纪
创作团队 | 探客社
撰文 | 陈红
编辑 | 闻静
一个美国人写就的《空谷幽兰》唤醒了中国人关于终南山的古老记忆,掀起终南山寻访隐士的热潮。
有人更是追随该书作者比尔·波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足迹,将他去过的地方重新走访了一遍。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距离比尔·波特第一次踏上终南山的四分之一个世纪过去了,寻访隐士的热潮不仅没有退烧,反而愈演愈烈,各路自媒体不遗余力把终南山的角角落落翻找个遍,比起比尔·波特,他们走得更深、更远,寻访的隐士范围也更大。
终南山地形图(图源@网络)▼
终南山,也叫太乙山,位于陕西省境内秦岭山脉中段,古城长安(西安)之南,“寿比南山”、“终南捷径”等典故的诞生地,是中国重要的地理标志。素有“仙都”、“洞天之冠”和“天下第一福地”的美称。
只是,如今的终南山虽然还是那个山,住山的人却多元起来,这里早已不只是隐士的山。
终南山位置图(图源@网络)▼
被短视频不断刷屏的山
互联网像神一样的存在,不在现场却又无所不在。终南山这样一个出隐士、出“神仙”的名山,早已不是官场的捷径,而是网红的捷径。
为了流量,自媒体人也是拼了,不管隐士的道行深浅,住在深山还是浅山,只要能拍到他们的生活,这些自媒体人愿意翻山越岭、掘地三尺也在所不惜。
在短视频里出现的一些道士,有我们村的,也有去看望我们村道士的道友,当然更多的我并不认识。
本村的三位道士并不住山洞,与我一样住在改造的院子里,他们生活最重要的一部分是修行、练功、研究医术和道家的各种学问,并以由此顺带产生的“术”谋生,不接受他人供养。
禅坐中的修行人(图源@李彦辉)▼
还有一种隐藏在深山山洞里的隐士,实在没吃的就靠打坐度过饥饿和寒冷。但如今,他们也随着短视频的传播,暴露在大众的视野。
刘道长就是其中一位,正罡道长在多年前曾拜访过他,对刘道长的人品和功夫都很赞叹。
正罡道长在终南山的空山书店帮忙看风水(图源@陈红)▼
刘道长一个人还过着几千年前修行人的生活,长期住在山洞,虽然洞内潮湿,四处渗水,他却很健康。洞内家徒四壁,他说这样很好,不用防贼。他对现代社会的很多问题都有独到的真知灼见,直击本质。
也有一些所谓修行人,其中个别还曾是企业家,在自己的短视频里,唾沫星子乱飞,着急又暴力地表达着自己的观点。
我们村里有老中青三个道士,正罡道长来之前,他的院子里住的是宽霖法师,她严格持戒,连鸡蛋都不吃。她让我看见了修行人的生活,并深刻地影响了我,让我的生活清淡下来,从无肉不欢到基本素食,不用冰箱,不用洗面奶……
正罡道长佛道双修,他性情圆融,豪爽幽默,既精进,也不耽误接待朋友及道友的造访,毕竟道不远人。他修行之余,还时不时被我这类邻居打扰免费看一下风水。
他的院子就在我的院子的下方,他大清早就在楼顶练功,高高的砖墙内,还时不时传来念经声。
10点早餐后,不会朋友或是无人来访,他就开始一天的学习和研究。用他的话来说,永远学不完。他有时会出远门很长一段时间,看风水看虚病,然后又回到山里。
正罡道长在他的院子里学习(图源@陈红)▼
另一位袁道士也经常免费给人看病,他的针灸高妙,效果显著。他只要有空他就在太阳下练功,虽然他来村子的时间不长,但拜访的人很快就多了起来。袁道士仙风道骨,一副仗剑走天涯的形象,且作为北京人,普通话标准,说话不疾不徐,很符合人们对道士的想象,再加上他本人非常有思想,因此他开始直播后,涨粉很快。
袁道长在他的凤凰道院里打坐(图源@陈红)▼
村里还有一位小道士,名叫道玄,他每日在楼顶对着东边初升的太阳练功,住山三四年后,云游到一个师兄南方的道观去了。
每次从他的清虚阁门前走过时,看见紧闭的大门,总想起他认真整理刚从山上采集来的草药的样子,是那样的专注与投入,一道从天空斜照进院子的阳光打在他身上,世界都跟着安静下来。
上山采药的道玄在山上的大石头上休息(图源@陈红)▼
别看他年龄小,道龄却挺长,祝由术、风水等道家那些学问也都会,古法制药,养生食疗更是精通。而如今,他的形象也从一个青春朝气的年轻人变成了胡子拉碴的道人。
传统文化培训班的终南山
终南山历史文化深厚,民众基础好,村民对修行人以及一些非主流生活的人都习以为常,和谐共生,在同一座山里,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秦岭终南山楼观台老子像(图源@摄图网)▼
终南山里最多的不是隐士,而是热爱山居的人,山居的人大都动手能力强,且各怀手艺技艺。
他们把在山中院子里的生活拍成短视频吸引客人——春天赏花吹风,夏天听雨,秋天赏月听秋声,冬天围炉煮茶煮酒烤这烤那,看着窗外的雪花簌簌落下。
李彦辉和修行的“老神仙”(图源@李彦辉)▼
古琴家李彦辉把自己的工作室从西安城里搬到终南山中,他给大人小孩教授古琴,在院子里举办音乐会,时不时应邀外出交流或演奏,还会古法制作古琴,他极度偏爱“古法”,以至于把自己周围的任何东西都以“古法”命名:“古法臊子面”“古法大饼”……他就是要“古法”一切。
抚琴的李彦辉(图源@李彦辉)▼
道玄那才真是“古法”一切,柴火灶、铜锅,真材实料,注重每一个细节,他用道家传统手法制作的九蒸九晒黑芝麻丸、秋梨膏、玉灵膏等,火候都恰到好处,好吃又有效。
清宁里的女主人“喜欢蓝天”喜欢独自做饭招呼客人。偶尔有修行人用她的院子举办禅修班、修道班,她就趁机免费听课学习,满足她多年前就仰慕的心。平日工作之余,她也打坐读经,并力所能及供养一些生活困难的修行人,这也是很多住山搞经营的人会做的。
终南山上俯瞰关中平原(图源@摄图网)▼
无忧山庄的女主人很文艺,她一手印染手艺,时常举办教人印染的活动。客人在她的院子做手工,再爬个山,吃饭喝茶晒太阳,愉快的一天就这样过去。她还用山里植物染色围巾和袍子,那明艳沉静的蓝,像灵魂一样在阳光下飘荡,照亮了秋天。
各种活动很多,国学班主要教授儒家经典和琴棋书画,也有单独的古琴、禅舞、禅修、茶道、辟谷、冥想、祝由术、风水等短训班,应有尽有。
艺术村的终南山
在秦岭整治之前,著名花鸟画家江文湛的红草园就在终南山中,他的很多重要作品也是在这里完成的。
也有美院一毕业就住进终南山的“栗子”,他绘画、养猫、种菜,但画很难卖出去,全靠一个富二代同学时不时前来看他并买下他的画作。
终南山、高寒川风光。请横屏观看(图源@摄图网)▼
现当代艺术家赵海涛,他的院子一点也不像大多数人的院子那样古典、中国,而是重金属质感的现当代艺术空间,屋里到处是他画的各种抽象油画,以及自己创意的装置艺术,他也时不时接个项目,毕竟只有山里才有如此便宜的、独立的巨大空间。
现当代艺术家赵海涛(图源@陈红)▼
“玄雷子”平日里喜欢抱着他的阮,边弹边吟唱古诗词,他在山中完成了用古调对古诗词的创作,《山居冥秋》《桃花庵》《将近酒》,把人们带回到古代的时光,他还擅长键盘、吉他等现代乐器,但也只是为古曲调加入现代元素而已。
“玄雷子”和他的生活搭子——阮(图源@陈红)▼
演员惜同在电影《直到世界尽头》里扮演一名道医不久,就与几个人一起从库峪出发,开车去江西龙虎山皈依,成了正一派的道士。他在院子周边的地里种麦子、种包谷、种菜,母亲和姨妈姐妹俩帮忙打理。他家是西安城中村的,失去的农耕生活,在终南山又找了回来。
一座超越自我的精神的山
这里的深秋静得好似深海,尚活着的昆虫还在挣扎,哑巴的羊群欢快地一路小跑上山吃晚饭,它们一天两顿,紧接着村民的吃饭时间。只是它们吃的时间有点长,一吃就是三小时。
羊群在山道上快活地叫着,对被杀的命运一无所知。就像人类,只有死亡到来时才感到恐惧。而隐士,修的就是直面死亡时,无有恐怖,超越生死,看淡红尘。艺术如修行,艺术家和修行人都是追求精神高度,耐得住寂寞的人。
终南山、高寒川风光。请横屏观看(图源@摄图网)▼
紧邻我们村的蓝田东山村,一个武当山的俗家弟子,他租的院子改造得朴素大气。每日,他开车到曲江的培训机构上课,教学员们道家武术。用他的话来说:山外养身,山上修行。
深山的隐士不断被世人所知,终南山的道路也越修越好,道路不断向深处延伸,通车的地方多了起来,窄路也被拓宽。电子商务越来越发达,网约车也越来越低廉好叫。
但人心的问题最难解决,那些过惯了灯红酒绿的人,习惯了红尘嘈杂、吆五喝六、成群结伙的人,很快被大山的清静吞没。
即便住在终南山中,只有接触到修行人,跟他们学点修行人的生活和文化,才算开始真正接触终南山。否则,你住的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终南山。
真正的终南山不仅是一座实实在在的物质的山,更是一座精神的高山,一个图腾,一个象征,也好似一个淬炼的大熔炉,不管神仙还是凡人,都在那里得以超越。
终南山楼观台(图源@摄图网)▼
老子过终南楼观台讲经后有了《道德经》;钟馗由终南进士变为门神;赵公明一步步由鬼将、瘟神、冥神,到隐居终南山成为财神;王维在辋川别业里写下了他最著名的山水诗集……
当代艺术家江文湛在这里成就了自己的艺术高度;学医的王东岳成了著名的独立文化学者;本村安隅小院的“半川”日复一日地改造自己的院子,如今已经成了做院子的网红专家;郭道士第一次成为男主,在电影《时间之外的故乡》里成功饰演一位顽固又可爱的乡村大叔;还有一些人因为住山书写自己的生活,成了畅销书作家;也有不还居士、玉瑶子这样的绝症病人康复了,还修行得颇有成就……
郭道士在他天子峪的院子里 (图源@陈红)▼
要是没有见到修行人,你就没有来过终南山。
山居生活是多种多样的,然而不管有多少种活法,是做与传统文化有关的商业,还是创作、研究、写作,抑或只是为了健康,只要你住进终南山,其底色还是几千年深厚的隐士文化,那些丰富的生活,也不过是在此底色上开出的各种绚烂之花。
本文为原创,转载请注明来源。部分图片来自网络,其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旨在公益知识传播,不妥之处请联系后台删除,感谢您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