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林(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教授,本刊学术顾问)

来源:“青年记者杂志”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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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 读:

但愿新闻专业能回到自己的根,不忘自己的专业根本,那样“吴廷俊现象”才不会成为新闻教育的绝响。

为学为事为学问,为师为范为先生:“笃守新闻理想:吴廷俊新闻教育认知与实践研讨会”日前在武汉举行,新闻传播界数百位学者和记者齐聚华中科技大学,向这位新闻教育家致敬,会议还宣布成立吴廷俊新闻传播教育基金。新闻传播界有很多名师名教授,但能称为“新闻教育家”的并不多;能用一个名字命名一场学术研讨会并有应者云集、高朋满座的强大感召力的,就更不多了;而这个名字还能冠名一个能让教育生命恒久存在的基金,更是屈指可数了,堪称现象级。撑起新闻传播教育界这个现象级事件的,是“吴廷俊现象”。

一个新闻学教授何以能成为一种现象?答案在“扎根”。

人们常说,栽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然后是现在。但吴廷俊39年前就把自己作为一棵树,种在了华中科技大学,一辈子从事一个职业,扎根在课堂,挺拔在新记《大公报》的独到研究,茁壮于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的创院,在“文工交叉、复合见长”的新闻人才培养上枝繁叶茂,在新闻史研究创新上硕果累累,不断萌出新芽,长出新枝。他的努力,让自己的名字与独树一帜的《大公报》研究、一所学院的高峰攀登、一种严谨求真的史家人格,紧密联系在一起。

他让自己扎根在课堂,站稳三尺讲台,以“课比天大”的天职使命感,让新闻史成为学生热爱的金课,让自己成为学生最喜欢的老师。他让自己扎根在图书馆的冷板凳上,几十年如一日,与发黄的报纸打交道,研究他钟爱的新闻史。他以“打一口深井”的学术追求,在新闻史领域成绩斐然,第一部个案史专著就得到学界肯定,获得第三届“吴玉章人文社科优秀成果奖”,并得到新闻学泰斗方汉奇教授的点赞,称“在有关《大公报》报史的专著中,以吴廷俊的那本影响最大”“达到了新的高度”。马克斯·韦伯说:“如果你不能从学问中获得陶醉感,那就离学术远一点。”研究新记《大公报》的整整六年间,他完全陶醉在其中,不知节假日为何物,如迷如痴。这种甘坐冷板凳的学术痴迷,在他退休获得时间自由后,更加强化,每隔几年都会有新著问世,煌煌三卷五册的《〈大公报〉全史》,更是震撼了新闻史学界。

他让自己挚爱的学院扎根在“文工交叉、复合见长”的特色上,并苦练文史哲内功,在众多老牌、强手和新锐新闻学院中异军突起,逆袭成为新闻教育和研究的重镇。作为创院院长,早在1998年网络方兴未艾之时,就开先河创办网络新闻传播班,培养出全国第一批文工交叉的复合型新闻传播人才。提高办学层次,成为全国第五家拥有新闻学博士授予权的单位,并很快获一级学科博士学位点。学科建设在强化特色的同时,从其他学科吸收营养,加强文史哲基础,组建学科梯队,搭建学科基地,引进优秀人才,走上了不断创新、另辟蹊径、快速崛起的发展道路,于是有了一所学院的树大根深。

常有人把“扎根”看成保守,把“坐冷板凳”等同于缺乏创新,作为学者、老师,当过院长的吴廷俊,从不缺乏创新追求,在学术和事业生命中不断萌出新芽。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原执行院长黄瑚教授用“吃了豹子胆”的比喻,形象地描述了吴廷俊教授在新闻教育和研究中的胆识和创新精神。他列举了吴廷俊在筹办国际会议、为《大公报》正名以及研究数字技术与新闻传播等方面的突出贡献,强调了吴教授的敢为人先的行事风格。

有人说,我们曾经无数次地在新地方用老方法发现了石油,也曾在老地方用新方法发现了石油,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在老地方用老方法发现过石油。——他在新记《大公报》研究中的新发现,在“文工交叉”上的特色创新,在“传播技术发展史”新研究赛道上的拓荒,都源于那种深深的扎根。

在会议期间,笔者与复旦大学新闻学院陈建云教授聊到一个现象——“好大一棵树”。作为学者的精神感召力和作为老师的师门凝聚力,如此多的学者聚在一起研讨,如此多的学生从四面八门赶来向老师致敬。我想到一个问题,能称为教育家的,很多时候并不在于提出了多少深奥的教育理论或教育规律,教育家,很多时候就是以这种“对学生的感召力”来定义的。

为什么能有这份感召力和凝聚力?除了吴廷俊教授的人格魅力,还有很重要一个方面,他一辈子从事一个职业,坚守“新闻史”,坚守新闻理想,坚守在新闻传播的专业根系,让自己的学术在扎根中盘根错节。老师在“根系”,让学生也有了一个可以围绕的精神之根,这是“感召力”的根本。可以看到,吴老师的学生毕业后所从事的工作,多跟新闻相关,都围绕新闻实践、新闻教育、新闻研究,做新闻,教新闻,研究新闻,成为记者、学者、教育者,从新闻灵魂和新闻根系中生长出来。学生以母校和老师为“精神之根”,试想一下,如果学生毕业后从事与新闻完全无关的工作,实践和精神上离新闻越来越远,当然也会离老师越来越远,“师门”只是一种松散的形式,缺乏精神上的紧密关联。

“吴廷俊现象”的关键就在此,在新闻专业的扎根,守正固本,坚守根系,这个根让他的学术有了自主的知识体系,更让他对学生形成强大感召力的精神之根。专业精神和职业主义不在教科书中,不在论文中,而在人身上。

我在想,以后新闻传播界还会有这样的“吴廷俊现象”吗?新闻学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被稀释:学新闻的多数不做新闻,做新闻的多数没学过新闻,教新闻的很少做过新闻,研究新闻的很多对新闻无感,有些写新闻的写的不是真正的新闻。那么多新闻学院,新传专业学生毕业后,做新闻的是凤毛麟角,所谓“泛新闻化就业”可能就是远离新闻。新传专业学生写的毕业论文,全是传播学、社会学、政治学的“边角料”,很少关注新闻业的核心议题,与新传形同陌路,成为“专业的他者”。当一个学生毕业后走上了与专业背道而驰的方向,去新闻化的方向,抹去自己的专业痕迹,对母校和老师,就不会有价值归属感,就不会有“四面八方应者云集”的盛况!不禁让人一边感慨吴廷俊教授师门聚会的盛况,一边感慨当下“去新闻”的门庭凋零。

但愿新闻专业能回到自己的根,不忘自己的专业根本,那样“吴廷俊现象”才不会成为新闻教育的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