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年间,南京地区有个叫陈绍华的人。他的祖籍在河南,年少离家来此地讨生活。

曾不止一人问他,为何会来这里?这其实就是一句废话,若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

陈绍华的家里本有薄田几亩,可以勉强度日。但连续遇上两个灾年,颗粒无收。村里的野草树皮都被人扒着吃光,村民饿得奄奄一息,就差人吃人了。

饿肚子的感觉是非常难受的,很多村人把家门锁上,出外乞讨。陈绍华的父母也不例外,带着一双儿女随大家一起去城里。听说那里富人多,希望能讨到一口吃的。

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外,可门口却有大量兵士持长枪把守,不让他们进城。此前,已有太多的灾民涌入,而官府的赈灾粮迟迟不得到位。人们为了一口吃食拿命去搏,常有人因此打架斗殴致死。是以,谁还敢再让这么多的灾民进去?

实在饿得受不了,有人去挖掘观音白泥充饥。终于感觉不到饿了,可不过数日,泥性发胀,竟活活地被撑死。

尸体横在路边或沟渠中,以老人和孩童最多,无人埋葬。有饥民将其偷走,肢解取肉,烹饪后食之。肉味传出,被其他灾民发现,纷纷仿效。

此后,抢尸,杀人,公开贩卖人肉等各种让人惊骇的景象层出不穷。

到处都是饥民,陈绍华的父母实在讨不到一点食物,饿得快没有气力了。但又想保全自己一双儿女,多活一天是一天。

陈父跟陈母商量,自己死后,让她把肉割下,瞒着孩子让他们吃下。

陈母迟疑再三,最后无奈含泪答应。

夜里,趁着儿女睡熟,陈父割喉自尽。可还没等陈母动手,尸体就被饥饿的难民抢走。

陈母本能地去追,没跑几步就跌倒了,全身使不上力。

最后,在悲怆中投河……

(故事背景为“丁戊奇荒”,“丁戊奇荒”是清朝光绪元年(1875年)到光绪四年(1878年)之间的一场罕见的旱灾饥荒,这场灾害波及山西、直隶、陕西、河南、山东等省,造成1000余万人饿死,时任山西巡抚的曾国荃称之为“二百余年未有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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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绍华的姐姐陈月娥,当年十四岁。只比弟弟大三岁,却要懂事许多。

她醒来不见父母,疑惑间,见周围有人盯着他们姐弟俩的眼神带着异样,立即警觉起来。

暗暗地把弟弟推醒,低声道:“有危险,快跑。”

下一刻,飞快地扯起他,往人多的地方跑。

陈月娥心里清楚,父母肯定是出事了。没有他们做依靠,自己姐弟俩会很快成为饥民嘴里的食物。

同样的景象,她已经见得太多。

但凡有人落单,便会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跑到安全之处,陈月娥大口喘气。

顾不上为父母难过哭泣,接下来,她要考虑如何养活弟弟。

当时,有不少灾民把儿女卖了换取食物续命。

在陈绍华饿得把地上的土拼命往嘴里填的时候,陈月娥便动了卖自己的心思。

不久后的一天,她把陈绍华拉到暗处,把一个小布包塞进他怀里。

神情严肃地嘱咐道:“这里是几个面饼,千万不要被别人发现。记住,你往南边走,我听说那里能讨到饭吃。”

陈绍华自然知道食物是怎么来的,舍不得离开姐姐,“我要跟你一起,你去哪,我也去哪。”

陈月娥耐心劝说,他执意不听。

气极的陈月娥狠下心肠,给了他一个巴掌,边哭边骂:“我们两个得有一个活下来。爹娘已经饿死了,但你不能死,得想方设法活下来。听见没有?”

陈绍华也哭了,还是不肯走,拉着她的衣袖,“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你?”

“因为我是姐姐,天生就是要照顾你。”陈月娥用力推了他一把,“赶紧走,买家快来了,等下恐怕连这点食物都保不住。”

说完,她急忙转身走开。

陈绍华想去追,被一位路过此地,衣衫褴褛的妇人拦住。

她刚好听见陈月娥最后的半句话,叹息道:“孩子,这年头能活一个算一个,千万别白费了你姐姐的心意。”

世道艰难,妇人当然知道这个面黄肌瘦的女孩把自己卖去了哪里。

青楼,是个火坑,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但,也只有这个地方肯买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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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绍华心里记着姐姐的话,一直往南边走。期间有无走糊涂,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至于目的地是哪,就更不清楚了。

面饼共有六个,揣在怀里舍不得吃,饿得实在难过,才敢在没人的地方啃上两口。

一路颠沛流离,以乞讨为生。几次欲差点病死在路上,好在命大,都被他撑了过来。

约大半年后,陈绍华流浪到安徽一个叫辰溪村的地方。正值傍晚,他累得很,看到村头的路边有个荒废的草棚,就想停下来歇歇脚。

还没等他坐下,就被劳作回家的村民发现,他们扛着锄头过来赶他走。这里的人很排外,不允许生人在此地停留。

容溪村的附近是座大山,陈绍华记得过来时路过了一座破旧的山神庙,便决定去那儿过一夜。

山神庙此前应该是发生了一起火灾,残垣断壁,处处是烧焦的景象。空旷处,杂草丛生,很难落脚。

今日的风起得很大,陈绍华想找个避风的地方,于是打算绕个破庙,走到后面去。突然,他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草丛中,一条刚产完子的大青蛇虚弱地盘在那儿,在它斜上方有块突出的断石,断石后是根摇摇欲坠的木梁。木梁一倒,必定会推动断石砸向小蛇。

陈绍华想出言提醒,旋即又想,蛇不通人语啊!犹豫间,一股强风吹过,木梁晃了几下终于倒向断石。

内心中的一种本能,让陈绍华不假思索地扑了过去。可下一瞬间,警觉的青蛇缠上了他的身躯,令他动弹不得。

断石被陈绍华伸出的手挡了一下,改变轨迹,落在小蛇身旁。

就差那么一点点,好险!

陈绍华松了一口气,用血淋淋的手去掰青蛇,“我是在救你小孩啊,怎么是非不分呢?”

话音未落,青蛇松开他,掉头往旁边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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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要做什么?陈绍华疑惑间想赶紧离开此地。

不一会儿,青蛇很快回来,嘴里衔着几根碧绿的草。它把草放在陈绍华的脚边,昂起头对着他点了点。

陈绍华不解其意,呆呆地垂手站着,心里有些害怕。手中的血滴落在地上,空气中飘起淡淡的血腥味。

青蛇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动静。重新将草衔起,身子缠向他的双腿,把草直接放在他手里。

然后松开,游到小蛇旁,盘起身子将眼睛闭上,好像很累的样子。

此时的陈绍华也明白过来,这碧草是青蛇让他治手伤用的呢。

将草放进嘴里嚼烂,敷在伤口上。微微的一阵凉意后,血很快就止住了。

青蛇如此通人性,陈绍华心中感动,决定今晚守护在它们身旁。

于是,他原地盘腿坐下,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到底是个才十二岁的孩子,不到一个时辰就坚持不住,沉沉睡去。

一向不怎么做梦的他,今夜做了个很长的梦。梦中有爹娘,有姐姐,有一家人在一起的快乐,也有不见了爹娘的惊惶痛苦,以及与姐姐分离的悲伤。

最后梦到的却是青蛇,它化成半人半蛇的模样,语气严肃,“天灾即将降临,你快没命了,赶紧离开这里。”

陈绍华迟疑片刻,愣愣地说:“可我不晓得去哪里啊!但我也不怕的,天灾人祸我经历了好多。”

青蛇没再说话,从他梦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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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陈绍华饿醒了。

发现自己没在破山神庙,而是睡在一张床上,还盖着被褥。

烛光染红了窗棂,让他有种久违的舒适温暖。恍惚中,好像回到逃难前的家里。

想起爹娘和姐姐,他的眼角滚下一行行的泪。

这会儿,进来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见他醒了,什么都没说,转身去灶间端来一碗热粥。

粥很稀,可以照见人影。陈绍华不介意,有食物吃已经很好,端起碗大口喝着。

喝完搁下碗,双手合十对着老和尚拜了拜,“师父,我怎么来的这里?”

老和尚摇摇头,神情和缓:“今晨天未亮,地动山摇。老衲准备出外查看动静,打开山门,便见到了你。”

原来,陈绍华睡了一天一夜。

所谓的地动山摇,是一场洪灾席卷了辰溪村。村头一棵需几人合抱的槐树被连根拔起,整个村子被夷为平地。

陈绍华心里纳闷,照这样讲,洪水冲下来时,破山神庙肯定也没了的,可是谁救了我呢?

想了半天,终究还是没弄明白。

老和尚法号慧净,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也有颇多不解。

从他乱七八糟的述说中,理清了些头绪。半晌后,才缓缓说道:“上苍有好生之德,或许,这是它对你的眷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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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净一人打理着这座庙。庙不大,香火也不算很旺。可到底上了年纪,事情一多,就有些力不从心。

陈绍华主动留下来,他觉得待在这里自己有种慰藉感,好像找到了那么一点点的依靠。

当然,他也知道,要想待得长久,就要很勤快才是。所以,扫地抹灰煮饭洗衣,每一件事他都做得尽心尽力。

香客见了,纷纷说这是慧净师父收的小徒弟。

慧净师父每每听到这话,总是笑着不去纠正,可也不提给陈绍华落发的事。

既然师父不提,陈绍华自然就不会再主动开口要求。年纪不大的他无所谓做不做僧人,只求有饭果腹,有屋可以避雨。

四年后的一日,慧净把陈绍华叫到禅房,从身旁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他。

“这里是五锭金子,以及两个银锭。以后你一人过日子,少不得要用钱。这些都给你,下山去吧。”

陈绍华不肯接包裹,“师父,是不是徒儿做错了什么?您说出来,徒儿改了便是,只求您别赶我走。”

慧净摇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我的时日不多,只能陪你到此。过几日,林府会找人来管理寺庙,怕是会容不得你,需早做好打算。”

林府,是城里的富商,也是这座庙最大的香客。

陈绍华认真地想了想,“师父,我可以剃度,留在这里陪您。”

他以为这样说,就可以留下了。哪知,慧净笑了,一如他初见时的慈眉善目。

“孩子,当年是山神救了你一命。他将你放在山门外,不但留下丰厚的钱财,还留了一句话,要你好好活着,活成你爹娘和姐姐希望的样子。”

“是以,现在休要说入佛门之语。人世间的事,你得去经历一遭。等尝遍世间百态,想清楚后,再来考虑此事。”

陈绍华这时才明白那年发洪灾时,自己是怎么来到此庙的。

青蛇就是山神,是它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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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陈绍华离开寺庙,下山过平常人的生活。

对于一个不谙世事、无依无靠,且又带着一笔可观钱财的半大孩子,慧净很不放心,恳切地拜托林府的老太太能照顾一二。

林老太太信了一辈子的佛,对于慧净隐晦地告知陈绍华的奇遇,她觉得这个少年必是个有福之人。

这样的人留在林家不是坏事。于是,让儿子给陈绍华在商铺里找了份事情做。

一个月后,慧净圆寂。

得知消息,陈绍华赶过去送师父最后一程,哭得要命。

花费钱财请别家寺院佛弟子为其诵经、超度,又以慧净的名义为他大量放生,帮他修福。

林老太太瞧在眼里,更加觉得这少年是个懂得感恩之人,有情有义。嘱咐自家儿子要好生对待,当成心腹也未尝不可。

老太太的长子林大栋是家主,也是出了名的孝子。母亲的话不敢不听,于是亲自教陈绍华如何做生意。

陈绍华虽没上过正式的学堂,但六岁开始跟着本家一个叔叔启蒙,直到逃荒出来。所以,字还是识得一些的。能识字,做事情就会方便许多。

对于生意,他谈不上有多聪颖,但胜在能吃苦。再加上有段特殊的流浪经历,看惯了人情冷暖。行事反应快、果敢是他最大的优点。

三年过去,陈绍华成了林大栋最得力的帮手。甚至能独当一面,替林家开疆拓土,打开生意场上新局面。

东家们都喜欢这样的伙计,有不少人暗中盯着,有意想把他拉到自己这方。毕竟他无父无母,无根可依,许以足够的利益,那便是到哪里都一样。

若陈绍华真同意了去别家,就会是林家最大的损失。林老太太当机立断,做主把林大栋的小女儿花枝嫁给他。成为林家的女婿,陈绍华此生都会为林家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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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门亲事,陈绍华本能的反应是拒绝,说自己高攀了。

林老太太问他:“是否心中有中意的女子?”

“没有。”陈绍华摇头否认,“我还没空去想此事。”

这话也是事实,一天到晚心思全扑在林家的生意上,哪里有工夫去考虑个人的事情。

林老太太微笑,以不容他人拒绝的口吻说道:“既然我答应慧净照看你,就不能食言。如今你年纪已有十九,是该成个家了。等这阵子忙完,让家主准备你们的亲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绍华再不答应就显得太不识抬举。迟疑了一下,点头同意。

这阵子他在忙什么呢?帮林家把货物运去南京。

所行之路,必要经过一段山路。世道不算太平,多有匪盗横行山间。商家运货,总要雇几个行武之人才安心。

林家被人劫过两回货,贼人一直未抓获,只能自认倒霉。

不过,自陈绍华开始押运货后,回回都很顺利。连行武之人都不必雇,带上几个伙计就行。

林老太太曾在私底下跟家主讲,“瞧瞧,我说过他受神明的庇护吧,现在连咱家也跟着一起沾光。”

这次押货,陈绍华因事耽搁,晚了两日再出发。

行程同以往一样顺利,只不过,当中出了个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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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南京后,已是下午。卸完货,晚间得闲,南京商行主事的林家二公子瑞安非要带他见世面。

也就是去秦淮河看看灯。说是来了这么多趟,回回都是急急地来,又急急地走,连那河长啥样都没见过。

陈绍华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只有答应前往。

秦淮河热闹非凡,华灯映水,画舫凌波。船上铙钹齐奏,丝竹管弦不绝于耳。

清风吹起,阵阵脂粉香味扑面而来,令陈绍华颇为不适应。想立即回转,又见林瑞安兴趣正浓,不好扫兴,便忍住了。

有个手执团扇的佳人,站在岸旁看灯。偏头与身旁同伴说话时,目光瞥到迎面而来的陈绍华,先是微微一怔,随后仔细端详。

见他就要从身旁走过,佳人忽然出声呼唤:“虎头。”

一声不应,又连着叫了几声。

声音急切,且带着期盼。

陈绍华听清了,可以讲听得很清楚,身躯随着心都颤抖了起来。

“虎头”是他的乳名,是爹娘去世、姐姐离开后再未听到的乳名。

他连忙顿住脚步,将身子转了过来,狐疑地盯住眼前的女子看,神情几转。

女子定定地看着他,眸中起了雾,凝成大颗的泪珠从眼角落下。

“虎头,是你吗?我是姐姐啊。”

“姐……”

瞬间,陈绍华的脑中一片空白。上前抱住她,失声痛哭。

撕心裂肺的哭声惹得旁人纷纷侧目,得知是失散多年的姐弟偶然相逢,莫不为之动容,都称此事为“奇迹”。

平缓情绪后,姐弟两个相互倾诉各自的遭遇。

当年陈月娥把自己卖到青楼,做了个烧火洗衣的丫头。老鸨见她有几分姿色,让人教她学弹唱。

过了一年,城里的光景不好,老鸨决定把青楼迁来南京。

年老色衰的姑娘,在当地被发卖,剩下的则随她一起迁移。

来南京后,陈月娥在秦淮河唱曲,无意间救了一个落魄的人。

那人得势后,就将她赎了出去,就此才得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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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瑞安在一旁听得心惊,后悔自己多事,把陈绍华带出来。

他即将成为林家的女婿,可在这关头上却冒出一个青楼女子的姐姐,岂不是硬生生地污了林家的名声?

有心想提点他几句,可又开不了口,毕竟人家姐弟俩才团聚。左右思量一番,最后决定修书一封,让人赶紧送去父亲那儿,让他们早做打算。

如林瑞安所料,陈绍华当真把陈月娥带了回去,安置在自己宅院中。

林家这会儿是闹翻了天,林大栋的妻子邱氏本来就不乐意这门亲事,现在又出了此事,心中就更不痛快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同样门第的人家嫁女儿,若高攀不成,至少也是门当户对。凭什么自己的小女儿就得遭罪?嫁给伙计不算,还来了个做妓的大姑姐,这以后还能出去见人吗?

邱氏越想越气,忍不住对着丈夫牢骚满腹。

林大栋同样心烦得很,心里也觉得这事让他膈应得紧。让人速把林瑞安的信转给母亲,请她老人家定夺。

林老太太在庙里念经,得到信后,思忖再三,让身旁的婢女给林大栋传了一句话:勿究过往。

前面说了,林大栋是孝子,谨听母命。可他女儿花枝却是不肯的,在家中又哭又闹。

林大栋心烦,呵斥她:“休要再胡闹!这门亲事如板上钉钉,不容更改。”

父亲的态度令花枝心中恼怒,既然在这里说不通,就只有向母亲哭诉,并表明自己不如去死。

邱氏心疼女儿,但也知想说动丈夫就得先说通婆婆。可婆婆那儿能说通吗?肯定不行。

想来想去,最后想出一个办法,由她亲自出面,赶陈月娥回南京。而且,还要对陈绍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与这不干净的女人断绝往来,完全否认他们姐弟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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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邱氏带着花枝一起登门,倨傲地说明来意。

陈月娥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只说由弟弟做决定。

邱氏以为,攀上林家,从此有享不完的富贵,是陈绍华这个穷小子的造化,笃定他会答应。

哪知陈绍华听完她的一番说辞后,断然拒绝,“当年姐姐为了让我活下去,才把自己卖去青楼。今日我若因此嫌弃她,此生不配做人。”

邱氏不甘心,想继续说服他,“为个青楼女子自断前程,太不值当了吧?”

陈绍华摇摇头,“前程,我可以自己挣。但失而复得的姐姐,我不能再错过。”

事后,他去林家向林大栋请辞。同时,把亲事也给退了。

他向林大栋保证,自己不会投靠本地的其他商家,也不会留在本地。林家于情于理,对自己都有恩德,他陈绍华绝不会做对不起林家之事。

言之凿凿的一番话,让林大栋放下了心。或许,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陈绍华主动提出离开,正好化解自己的尴尬,免得家宅难安。

但心中还是很惋惜,少了个得力助手,对于林家来讲,太不划算。再者,在母亲面前也不好交代。

思虑过后,还是带着几分诚意地挽留他,“此事不着急,等你考虑几天后再作决定。”

突然,屋里的屏风摇晃起来,砰然倒地。

原来是邱氏带着花枝躲在后面偷听,花枝听到父亲挽留陈绍华,急得去推屏风。

林大栋觉得太丢人,狠狠瞪了她们母女一眼。

陈绍华倒不介意,微微笑了笑,“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君子有成人之美。就这么决定了吧,我会带家姐尽快离开此地。”

说完,拱手告辞。

背影决绝,毫无留恋之意。

林大栋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没有留意女儿花枝的脸红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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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绍华不是个食言之人,当晚收拾好包裹,第二天便带着陈月蛾走了。

过了几日,林老太太回家。得知陈绍华已经辞工,当即摔了手中的茶碗,痛骂儿子有眼无珠。

“瑞安信中说,他家姐衣着光鲜,所戴首饰价值不凡。我且问你,什么样的女子敢这么招摇地在秦淮河边观灯?”

林大栋想不通透,问道:“儿子不明,还请母亲指点。”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必是个与官宦有关系的大户。到手的富贵,你们怎都接不住呢?!”

林大栋很吃惊,“儿子这就令人追回绍华。”

“没有用了,他心意既然定下,就不可能再变。”林老太太摇头叹息,“我费尽心思留下他,最后却毁在你们手里。”

正好邱氏过来给林老太太端茶水,听到此话心生不满,开口挑拨,“陈月娥别看年纪不大,浑身的气势却强得很,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呢。”

林老太太看着她就头痛,忍住气没再摔碗,骂道:“人家有底气,何须要看你脸色?再者,她的态度都这么明显了,你们还要给绍华辞工的由头,简直不要太蠢。”

林大栋听得云里雾里,不解地问道:“母亲,您这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懂?”

“问你夫人。”老太太垂眸喝茶水,不再说话。

邱氏支支吾吾,眼神躲闪。

“怎么回事?”林大栋逼问道。

邱氏还是不吭声,最后是花枝涨红着脸,跪在林大栋面前。

“求父亲成全我与表哥,女儿已经是他的人了。”

林大栋气得差点晕倒,抬手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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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的表哥丁松,为邱氏姐姐的小儿子,真正是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成天嘴上跟抹了蜜似的,尽会哄人开心。

偏偏花枝很吃这一套,丁松说什么,她都信。

林老太太活了一大把年纪,阅人无数,很不喜欢孙女与这种人接近。所以明知花枝心仪丁松,也仍是执意要把她嫁给陈绍华。

富不过三代,林家子孙不堪大用。林大栋才能及不上他父亲,之后林家势必要走向衰落。

若是下任家主身边,有个既有能力又很贴心的人辅佐,则可保住林家。

自然,陈绍华是最好的人选。要掌控住他为林家所用,结亲是最好的方法。

林老太太深知陈绍华未必愿意这门亲事,但他是重情义之人,只要搬出慧净,他便不好拒绝。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半中间突然出现个陈月娥。而邱氏又是个眼光短浅的妇人,瞧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正好给了陈绍华离去的理由。

人算到底不如天算,林老太太长叹一口气,搁下茶碗,去佛堂念经。

林家吵吵嚷嚷,乱成一锅粥。而此刻,陈绍华和陈月娥已经在南京了。

陈月娥安排好他的居所,问他:“你的婚事,还有你的前程都被我毁了,将来你可会怪我?”

陈绍华笑答:“与你无关呢,这样的前程不要也罢。只是,你何时能带我去见家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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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瑞安听事只听到了半场,他不知道陈绍华冷静下来后,与“陈月娥”单独相处时,指出她不是自己的姐姐。

虽说两人容貌有几分相似,但真正的陈月娥,左手腕上有块浅色胎记,而这个女子没有。

“陈月娥”坦言,自己名叫况颖岚,月初才从法国留学回来。因喜欢戏剧,所以假扮了一回陈月蛾。

但不是故意为之,陈月蛾本人也确实拜托她找寻弟弟陈绍华。

陈月娥在秦淮河救的落魄公子名叫卢尚岩,是个大富人家的私生子。

卢家家大业大,内斗激烈。卢尚岩刚回国,就遭遇了暗杀,幸得陈月娥所救,才得以逃脱。

不过是一面之缘,卢尚岩却看上了陈月娥。得势后,花重金把她赎出去。

卢尚岩想娶她为妻,但卢家是不可能同意的,家族中有人甚至要加害于她。

陈月娥没有自保能力,而卢尚岩也未强大能严实地把自己的女人护周全。

无奈之下,他托好友把陈月娥送出国。后辗转到了法国,请同学况颖岚帮忙照顾。

况颖岚很同情陈月娥,不仅教她法语,还教她认字画画。

陈月娥很喜欢画肖像,她的笔下常是一个男孩,有着各种的神态。

况颖岚很奇怪,问她这是谁?

陈月娥说是自己的弟弟,乳名“虎头”。不知道如今他在哪里,是死还是活。只能按自己的想象,画出他长大后的样子。

前年底,卢尚岩终于摆脱家族的事情,到法国与陈月娥团聚,两人成婚。今年初,陈月娥顺利产下一健康男婴。

听说况颖岚要回国,陈月娥特意拜托她帮忙找寻陈绍华。

冥冥当中好像自有定数,况颖岚应朋友之邀到秦淮河游玩。看见陈绍华,立即想起陈月娥笔下的男孩。

激动之下,以乳名“虎头”试探,没想到对方真的有反应。

这么快就找到陈月娥的弟弟,况颖岚觉得是个奇迹。既然人已经见到,她肯定也要帮着好好照顾一番。

得知陈绍华的境遇,接受过新思想的她对这种报恩式的婚姻不太能理解,便要求跟去林家看看。

她对陈绍华说:“你报恩情可以,但没必要搭进自己的人生。好好活着,是你姐姐对你最大的期望。”

然后,就有了前面的那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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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况颖岚带着急于与姐姐相见的陈绍华前往法国。

姐弟终于重逢,抱头痛哭。

陈绍华在姐夫卢尚岩的帮助下,进入一所学校学习。

八年后,已经成家的他携妻儿回国。

那时国内的社会内忧外患,民不聊生,陈月娥有心阻拦。

陈绍华难得地没有听姐姐的话,说道:国内有很多人需要我的帮助。

回国后,他尽一己之力帮助了许多穷苦的百姓。

林家败落得很快,现任家主林瑞安找他借钱,为之前的事情道歉。

陈绍华爽快地拿钱给他:“君子重情不忘恩,小人重财记人过。我只想做君子,不做小人。”

尽管社会动荡不安,但陈绍华一家却总能安然无恙度过。创下的家业经久不衰,他本人也成了民间一个传奇式的人物。

陈绍华经常跟人讲的一句话是:人这一生会经历很多的磨难,或许很难扛,但还是要好好活下去。活着,才能看到前面的希望。

是啊,谁说不是这样呢?!

活着,才能看到希望,看到更多的美好!

(此文由笑笑的麦子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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