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二彪
9月27日，石破茂在空前激烈的自民党总裁选举中获胜，并于10月１日，成为日本102代新首相。10月8日，上任一周多的石破出人意料地宣布解散众议院、提前一年进行大选，试图借助总裁选举后的石破人气稳固自民党的众议院议席。
然而，这场政治豪赌事与愿违。10月27日众议院选举结果揭晓：自民党仅赢得465议席中的191席，比选举前的247席少了56席！而且，即使加上与其联合执政的公明党议席（从选举前的32席降至24席），也只有不到半数的215席。
11月11日，日本国会将选举第103代首相。如果议席过半的在野各党联合拥立候选人，那么石破将成为日本史上最短命的首相。这样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石破的执政时期会持续多长？对此，日本国内外都非常关注。
自民党议席为何大减？
对于10月份的众议院选举结果，日本各大媒体都做了事先预测。自民党议席的减少几乎是共识，但结果如此糟糕，出乎意外。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1)“黑金丑闻”的影响。黑金丑闻指的是自民党若干派系主办的政治资金派对的部分收益未如实在《政治资金收支报告书》中申报的问题。特别是清和政策研究会（安倍派）与志帥会（二阶派）主办政治资金派对时，要求所属国会议员销售派对券，并设定销售额指标，超过指标的收益会作为回扣返回给募款的议员。问题是，这些回扣（数十万-数千万日元）未记录在议员的政治资金收支报告书中，其用途不明。这一“自民党派系的黑金事件”于2022年11月由日本共产党机关报《赤旗》首先报道，并于2023年11月被《读卖新闻》和NHK等主流媒体进一步曝光，导致岸田内阁的多位阁僚被迫更换，自民党的大部分派系也被迫解散。此事件被认为对10月份的众议院选举产生了重大影响。
（2）国民对自民党长期执政的戒备。1955年以后，自民党长期处于执政党地位，尽管在1993-1994年和2009-2012年曾经二度沦为在野党，但2012年末以后卷土重来，形成了国会中自民党议席超过其他所有政党议席总和的一党独大局面。这样的政党格局在维持政策连续性和社会稳定上有其优势，但不利制度改革和及时调整政策，也容易滋生腐败。前述黑金丑闻加深了国民（特别是民主意识更强的大都市圈选民和年轻选民）对自民党的戒备和不信。
（3）选举对策的失误。石破选择提前一年实施众议院选举，意在尽快消除黑金丑闻的负面影响。但是，自民党总部在是否支持数十位卷入黑金丑闻的议员参加选举这一问题上，犹豫不决。更严重的是，在正式决定对当事议员不提供政党支持（不提供人均2000万日元的选举资金等）后，对当事议员所在党支部提供了同额政治活动费。这样的变相支持被曝光后，加深了选民对自民党的不信任。
石破率领的自民党能否继续执政？
11月11日、日本国会（众参两院）将举行首相指名选举。根据日本相关法规，众议院的指名结果优先于参议院，因此众议院的指名结果将决定石破及其率领的自民党能否继续执政。
众议院的首相指名，实则上是以自民党为中心的执政党阵营（215席）和以立宪民主党为中心的在野党阵营（240席）的对抗赛。理论上，如果在野党能够联合提名一位候选人，其得票数必超半数，石破将被迫下台。但是，在野各党的政策主张不一，其联合比想象的要困难得多。比如，尽管日本维新会（38席）和国民民主党（28席）否定了与选战中激烈对立的自民党、公明党建立联合政权的可能性，但与此同时，两党党首均矜持地表示：不会为了上台而放弃对选民的承诺，在基本政策无法达成一致的情况下，不会与立宪民主党合作。在首相指名选举时，这两党中只要有一党不和立宪民主党合作，在野党阵营的候选人得票数就无法超越石破的215票。
预测众议院的首相选举分两轮才能定局。第一轮：各党自由提名候选人，估计无人能得一半以上的选票。第二轮：对第一轮投票中得票数前两名进行决胜投票（投其他人被视为废票），得票多者将被正式指名为首相（因会出现废票，不要求获胜者得票过半数）。从各党近期的表态看，石破在第二轮决胜投票中胜出的概率要高于其他任何竞争对手。
“石破号”能走多远？
尽管11月11日，石破大概率会有惊无险地从第102代首相过渡到第103代首相，但是他掌舵的“石破号”内阁究竟能走多远？还有很大变数。
首先，石破政权的一些政策方针将会遇到自民党党内的阻碍。石破在经济政策理念上，关心地方圈经济、弱势群体，因而相对重视税收、分配和政府的作用，与重视资本、增长和市场的安倍经济学追随者（自民党主流）有相当距离。在外交政策上，石破相对重视与中国等亚洲国家的关系，试图构筑更为平衡、自主务实的对外关系，与重视日美同盟和价值观外交的自民党保守派也有相当隔阂。由于石破曾一度离党，在自民党议员中盟友不多。若要坚持推出“石破色”政策，受到的阻力会相当大，更迭总裁（等同于更换首相）的呼声也会此起彼伏。
其次，改选后的众议院中，执政党（自民党和公明党）议席不到半数。石破内阁提议的任何重大政策构想，都需在野党认可后才能通过，与以前自民党一党说了算的政治生态大不相同。可以预见，如果今后石破内阁的政绩不佳，或者其施行政策不合在野党意愿，国会上提出内阁不信任案的次数都将高于以往。
此外，当今国际政治环境进入1980年代以来最严峻的时期，大多国家面临阵营选择的压力。特别是，11月上旬总统大选后的美国对外政策将直接影响包括日本在内的同盟国以及中国等竞争对手国的政经战略，“石破号”的可持续运航距离与之密切相关。
综上所述，11月11日石破大概率会被指名为第103代新首相，但“石破号”的前进路上障碍重重。尽管石破本人有长期执政的抱负、也有屡受挫折后锻炼出来的轻易不放弃的韧性，如果把石破的执政时期分为①1年以内、②1-3年、③3年以上这三种可能，估计其概率大致分别为：40%、59%、1%。
（作者为 日本 亚洲成长研究所所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