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拜尔斯本人的成就，还是体操商业价值的新体现？
《共同体》是中国之声决胜时刻联合体育大生意推出的体育商业主题对话节目，以“求同存异，聊聊大家共同关心的体育热点话题”为口号，每周一期，逢周五晚上10:00于中国之声《决胜时刻》栏目期间播出。
近日有外媒评选出“2024年50名最具市场价值运动员”，美国体操名将拜尔斯力压詹姆斯、梅西、姆巴佩、C罗、德约科维奇等人位居榜首。入选榜单前15位的体操运动员，还有巴西的安德拉德（第六）、美国的苏妮莎·李（第15）。体操运动员商业价值如何升温？体操项目的商业前景体现在哪里？2024年11月1日，第172期节目讨论体操在国内市场的发展。参与的“闲话者”是中国之声记者张闻，体操全国冠军、广东省人民体育场体操教练罗倩文，体育大生意营销副总裁、盛意互动总经理罗冉峰。
本文为本期节目精华内容摘录。
力压群星：拜尔斯登顶受益于榜单评选机制？
张闻：近日有外媒发布“2024年50名最具市场价值运动员”的榜单。榜首不是体育迷耳熟能详的足球、篮球、网球、田径等项目的明星，而是美国体操名将拜尔斯。这是她继2021年榜单后第二次登顶。另外今年榜单的前十五位还有另外两名体操运动员，包括巴西的安德拉德和美国的苏妮莎·李。国内朋友对体操的印象大致是觉得它惊险刺激，而且是奥运会备受关注的大项之一，但是对体操的商业化却可能没有太多概念。今天我们就来聊聊体操运动员的商业价值提升以及国内体操市场的发展，还请到了专业背景的嘉宾，第九届全国运动会体操冠军罗倩文罗指导。
今年巴黎奥运会我也被拜尔斯的商业影响力震撼到了。男子全能、女子全能、男子团体、女子团体四个项目我都在现场，按照我过去采访体操项目的认知，男团和男子全能更受关注，但是巴黎奥运会的男子比赛日期间，一般是比赛快开始观众席才坐满，而女子比赛只要拜尔斯参赛，赛场一开放场内就挤满美国观众的。我感觉这届奥运也就国乒参与的比赛能有这种现场热度。
市场价值榜单前十五位，体操入选三人
图源：SportsPro
我之所以把乒乓球和体操类别，是因为感觉两者有一个共同特征：相比观赛，更多人是来追星。拜尔斯的号召力吸引了众多美国人跨国观赛，说明拜尔斯已经达到“体育偶像”的级别。中国在体操方面也有很强的造星传统，从早年的李宁、李小双、李小鹏、杨威、刘璇到现在的张博恒，都很受欢迎。我想先问问罗指导，体操是否是一个比较容易出现“有明星相”的运动员的项目？
罗倩文：从国内情况来说，男队出明星级运动员容易一点。
张闻：您指导的小队员们心目中有体操偶像吗？他们会粉谁？
罗倩文：我带的孩子们可能年龄较小，目前他们心目中的偶像，主要是队里的老队员。至于说追星奥运冠军、世界冠军，目前不太有这种意识。
张闻：说到偶像，拜尔斯的偶像力量是大家都感受得到的。但说她的市场价值压过了其他热门项目的明星，这是不是其实是榜单的定位或统计方式导致的？
罗冉峰：这份外媒榜单所说的“市场价值”，英文原文“Marketable”，不同的机构去评定“Marketable”，大概确实会有不同的指标。这份榜单的评定机构就有自己的算法，用百分制来为150名活跃的现役运动员打分。打分有三个大指标，分别是“品牌强度”“可触达市场总容量”以及“经济”。三个指标下面还衍生出很多细指标，有的指标我觉得大家讨论商业价值的时候，可能甚至不会讨论这方面的内容，譬如所谓的运动员的“目的性”和“价值观”。最近足球的金球奖产生争议，金球奖也有类似的指标，大家会讨论到维尼修斯是不是符合金球奖的第三个要求里面关于公平公正、体育精神之类的追求。
还有一些演绎得更细致的指标。你的市场价值不仅仅在于你商业代言收入多少、你的社交网络粉丝量多少，还在于你能多大程度地号召你的粉丝追随你的动作，换句话说就是你“带货”效果怎么样。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指标，结合每项指标被赋予多少权重，最终就出现拜尔斯登顶。我们日常可能认为市场价值高低就是谁代言费高、谁收入高，而这份榜单是给不同指标打分。拜尔斯本身确实是一名传奇运动员，所以基于这份榜单的方法论获得榜首，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是在榜单自身的打分框架里是说得通的。
打破偏见：专业体操之路可延续到成年之后
张闻：我觉得拜尔斯的影响力、商业价值的其中一个特殊来源，是她特别绵长的运动生涯。作为体操运动员，她经历了从里约热内卢到东京再到巴黎的三个周期。相比之下，国内大部分练体操的女孩子都是经历一个奥运周期为主，一般是十六七岁的时候达到最高水平，然后有机会参加奥运、争取佳绩。今年罗欢成为了国家队第一名经历三个周期的运动员，但实际上巴黎是她的奥运首秀。所以请问一下，十六七岁是不是好比练体操的女孩子的“水晶鞋”？在这个年纪赶上奥运会就好比穿下合脚的水晶鞋，能有机会征战大赛。而像拜尔斯练那么长时间并保持高竞技水平，放在体操圈子里面比较难得？
罗倩文：是的，女孩子们还是比较容易受所谓“闯发育关”影响。发育后会遭遇能力不足的困扰，然后开始伤病的困扰。
张闻：当年刘璇接受采访时就说，她自己可能是国内第一个练两个奥运周期的女运动员。外界认为全运会后她就差不多该退役了。当年的运动员是对练两个周期想都不敢想吗？
罗倩文：倒谈不上不敢想，但是会考虑客观情况。例如一些冠军级别的运动员，她出了成绩之后，就可以在一个比较辉煌的时期退役。而继续练下去，可能下一届赛事拿同样的好成绩就很难了，这样对比之下就会有一种落差感。所以干脆最巅峰时退役。还有的情况就是纯粹能力下滑、没被选中，那么她们也不再练第二个奥运周期了。
张闻：拜尔斯之后会有更多姑娘愿意尝试吗？
罗倩文：目前国内还是比较少见。奥运出成绩之后，一般就去念书、进修学业了。
张闻：近年国内除了罗欢，商春松练的时间也比较长，去年甚至参加了全国锦赛。
罗倩文：同时还去跑酷了。
罗欢在巴黎奥运会
张闻：是的，像这些这么特别的案例出现后，您平时跟小队员沟通时也会讨论未来发展的情况吗？
罗倩文：我带的都是些比较小的孩子，所以他们一般还没有未来发展的意识，跟他们聊这方面比较少。但是跟家长会有沟通。我们现在也经常拿国外的案例来分享，就是孩子们练体操，真的只能到十六七岁就停下来了吗？国外练到二三十岁的例子其实不少。我们其中一个引导是，是否练下去其实更多的是心态问题。只要自己愿意练，体操生涯可以像拜尔斯那样延续下去。所以关键是运动员的心态是“我想练”还是“要我练”。两者的差异很大，前者强调的是主观上对从事体操的渴望有多大。
张闻：坚持练下去我觉得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运动员的心态成熟。之前几次采访奥运会，在女子体操项目的混合采访区都有些难受感觉，运动员经常哭成一遍。可能是压力释放出来的欣慰，也可能是出现失误非常痛惜。运动员们经历了这么长时间刻苦训练，然后可能就只有这么一次奥运亮相机会，心理压力自然很大。如果都是十六七岁退役，那从事体操给人感觉机会成本太高了，大赛的时候就可能反而发挥受到影响。像罗欢第三个周期才第一次上奥运，反而心态挺好。
罗倩文：很可能能比十六七岁的运动员更能把握好自己的心态。
商业开发：从“体适能”开始打开市场认知
张闻：拜尔斯还有一个给我很大的启发，就是她在商业演出方面的实践。过去大部分体育迷可能只在世锦赛等大赛甚至只在奥运会的时候看体操，体操的日常商业化看上去并不是很突出，不像足球、篮球有联赛，网球甚至现在乒乓球有巡回赛。但拜尔斯一直在搞巡演。例如这次奥运会后和美国体操队的男女运动员一起巡演，形式有点像花样滑冰的“Gala”。运动员们逐一表演空翻，又陪着音乐做一套套单杠、双杠动作，服装也很讲究。类似商业演出在国内有人想过吗？
罗倩文：其实这类表演在国内也有先例。像在中国香港就办过类似活动。在正式比赛中一个人做的自由操，商业表演里面可以改编为两三个人一起做，这样就形成了更多花式表演的元素。但是商业表演推广在国内的一大阻力在于成本。例如器械成本方面，自由操需要一片14米×14米的场地，场地需要搬运、安装。其他器械还有单杠、双杠等，再加上专业的垫子，这些成本叠加起来比较可观。目前采购这类器械的主要是专业队伍，不少专业器械并不外借。所以你说去运作一个商业模式，需要专门去买一套完整的器材请运动员表演，可能性就比较小了。
张闻：那国内体操在其他商业开发方面有什么形式？之前听说您现在带着几个培训班，日常非常忙碌。从中似乎也可见体操的培训市场其实挺有活力。
罗倩文：现在市场上会用另一个说法去替换“体操”这个概念，叫做“体适能”。不少家长都是先了解到体适能，然后他们的孩子再慢慢入门到体操。体适能训练主要是针对心肺耐力、肌肉力量和耐力、柔韧性以及身份成分等项目进行，这些项目本身就是练习体操的必备内容。整体来说，体适能就是体操体能训练的简化，具体内容包括跑、跳、爬、吊、支撑等等。
体适能训练显然对孩子成长有好处，所以家长一般也比较容易接受。不过要注意的是，体适能实际上是体操的分支项目，包含的只是体操里面最基本的练习内容。有一些家长误认为参加体适能训练就等同于参加体操训练，这是不准确的。
因此在体适能训练的过程中，如果我们发现有潜力的苗子，就会与家长做更深入的沟通，让他们进一步尝试体操。最终开始练体操的孩子，可以看到他们在身体发展、技能培养、社交互动等方面都有比较大的提升。我们也可以围绕这些方面鼓励家长继续坚持让孩子们去练。他们的训练效果出来之后，家长们看到改变挺大，也会非常高兴。当然，还有一部分孩子会在练体操的过程中自己产生了对这个项目的爱好，这种情况下从孩子、家长到教练，大家都有很正面的反馈。
在广东省人民体育场训练体操的孩子
图源：罗倩文
整体来说，体操的市场潜力在于，这是一项能综合提升参与者各项运动能力的运动。现在国内体操培训都以体制内组织为主，通过家长们之间的口碑宣传来吸纳生源，常规的社会化推广方式通常并不能拉到多少学生。但是它其实不一定要只跟专业机构挂钩，练体操也不一定只能跟专业道路联系在一起。如果体操未来能在进校园方面有更好的发展，它的市场影响力相信也会有很好的提升。因为现在我们在实践中就已经有很多例子，练过体操的孩子转去其他项目后也比较得心应手。这是因为体操训练具有很强的全面性，包含了很多其他项目的基础内容。综合来说，练体操的好处能比较直观地呈现给家长，从而起到鼓励参与的作用。
张闻：我之前跟一些滑板、小轮车的教练也交流过，他们很喜欢用从体操转过来的运动员。因为他们韧带较软，相对没那么容易受伤，成长效率可以更好。体操相当于可以作为一个小时候打基础的训练。
罗倩文：是的，练体操最低年龄甚至可以从三岁左右开始。越早启蒙越有机会完成更多的技巧动作。很多关于育儿的文章都有说到，小宝宝作为胎儿的时候在妈妈体内就已经会做一些翻滚、伸展之类的动作。所以也有一种说法，是早练体操的话孩子还存在着在妈妈体内时类似失重状态活动的身体肌肉记忆，技能掌握的效率也会更高。希望日后体操的市场能更完全地打开。
张闻：有市场调研机构测算全球体操装备市场的规模达到六七十亿美元，而相比之下像拳击就只有二三十亿。这个市场怎样支撑起来的？
罗冉峰：主要还是美国市场带来比较大的支持。美国体操主要是由美国体操协会来推广，它们以吸收会员的形式获得经费，基础档会员费一年225美元，会员有十多万人，这就是几千万美元年收入了。协会拿着比较充足的经费去在校园之类的渠道推广。当孩子们从小学阶段就开始接触体操，当地体操运动参与基数自然就很可观，形成目前全美数千家体操俱乐部的客户来源。这个数千家俱乐部的市场就已经有很强的体操装备消化能力了。然后参与人数多、参与频次高，装备的消耗率也高、更新周期快，进一步扩大相关的消费市场。
张闻：今天是《共同体》第一次讨论涉及体操的话题。毋庸讳言，从市场化角度来讲，体操在中国仍属于小众。但从中国体育发展的足迹或者从中国体育迷的情感来讲，体操却非常大众。我们国家出现过很多体操明星，现在他们也在号召更多小朋友加入体操。今天我们以拜尔斯为契机讨论体操，实际上展望的是，我们知道体操原来还有更多的商业发展方向、专业体操之路能坚持更长时间、体操可以培养出更具偶像力量的运动员。希望中国体操未来也能继续出现更多的体育偶像、体育明星级别的运动员。感谢两位参与本期节目，我们下期再会。
注：如无注明，本文所用图片来自Osports全体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