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关镇的深秋,被雨水冲洗过的老街青石板,愈发锃亮,宛如一根被拉伸的牛皮糖,牵引着人们对“街”的无尽思绪,勾起那一抹抹关于老街的深刻印象。于我而言,我对街道最初的记忆则源于这里火烤的糖香,穿透力比街道还要悠长,街头暗香来袭,街中浓香弥漫,街尾余香缠绵。
“闻香下马,知味停车。”在香味最浓之时驻足、张望、找寻,那香味之源便是火烤糖的所在之处。这里的香仿佛生了根一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个老灶,燃烧着几十年的光阴;一门手艺,承载着风雨兼程的历程。那是儿时口中最渴望的甜,是耄耋之人心里最深情的真,由口入心,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念念不忘。
苍老的时光衍生出岁月的温柔,恰似夏天的天气,热而有雨,相互滋润;火而不骄,自然调节。在火烤糖中,牛皮糖以其温柔之态最为突出。在火与水中调配出中和之美,构架起一道“食”之桥梁,温而不热,暖而不燥,深得顾客倾心。若说火烤糖讲究刚柔并济,那么牛皮糖必定是最钟情的代表。
姚关的牛皮糖,浑身散发着浓浓的乡土气息。它是家乡的“灶门宝”,保质期如少女的青春般短暂,略施粉黛且无任何添加剂。一锅糖,从出锅到上市场,没有“浓妆艳抹”,注定“红颜”易老,不能保存太长时间,否则就会变质。
牛皮糖的制作工序颇为讲究,且独具匠心。制糖的李师傅今年已六十多岁,一双老手被糖“腐蚀”得如干姜一般。从学徒到师傅,日复一日的积淀让他身形佝偻,这“站不直”的执着里,有着对甜蜜事业的尊重。他每天俯下身子,简单的动作重复成千上万次,牛皮糖里汇聚着李师傅的匠心。
制作牛皮糖时,食材至关重要。麦芽糖、红糖、白砂糖、面粉、核桃仁、猪油需按一定比例混合在一起。首先把大铁锅擦洗干净,晾干水分后涂上少许植物油,再用粗糙的草纸擦拭,让油均匀分布,避免铁锅生锈,防止有铁锈和杂质残留。接着把红糖、白糖、麦芽糖、面粉放入锅中,一边添水一边搅拌,直至面粉与水充分融合成浆。在大铁锅上方摆上筲箕,把面浆倒入筲箕中,沥出不能溶解的碎面筋。接着用小火慢慢熬煮,从熬煮的那一刻起,手就不能停歇,抡起特制的大铲一直在锅边搅拌,让面浆与糖块慢慢地消融。
随着温度升高,糖在弥香中缓解释放,再用笊篱沥去糖中不能溶解的少许杂质,方可大火熬煮。其实,熬一次牛皮糖,就是一次锅碗瓢盆老家当的才艺展示,相互之间碰撞出十八般武艺。接着,水浆的颜色渐渐从茶褐色变为古铜色,此起彼伏地冒着泡泡,泡泡炸裂之处,又是一阵阵透彻心扉的弥香,鼻尖透析之处,可以感受那股势不可挡的甜。接着不停地用勺子添加猪油,为成品糖的切割做好铺垫。灶火旺盛,散发着喷薄的香味,在不知疲倦的熬煮与搅拌中,实现了“一汪糖水到一锅浓浆,一锅浓浆再到一坨膏玉”的渐变,“膏玉”成型如牛皮状,黏稠且富有弹性。
在最后阶段,加入核桃仁,搅拌均匀,迅速出锅,铲入定型的托盘内,用菜刀简单地擀碾一下,牛皮糖就算制作完成了。古铜色的“牛皮”镶嵌着白色的核桃仁,如少女的眼眸,凝聚秋水,闪烁灵光。熬好的牛皮糖在托盘上自然冷却后方可切型装盒,然后拿到市场上满足食客所需。
牛皮糖好吃,好吃在它表里如一,散发着火烤之后的软糯香甜,老少皆宜,过齿难忘。牛皮糖,这令人回味无穷的美味,仿佛能让一个人的执着在岁月的长河里缓缓荡漾。它见证着容颜从青丝到白发的悄然变迁,一门代代传承的手艺,如同璀璨的星辰,在沧海桑田的变幻中,为悠悠岁月注入了一份极致温柔的气息。
(来源:水墨施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