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时间仿佛凝固。

在这里,人们像是处在另一个维度的世界里。

他们有着属于自己的另一套人生:有的人还是冲锋前线的勇士,有的人还是意气风发的大学生,有的人还是沉稳负责的办公室主任,有的人还是怀抱宝宝的年轻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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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升起、月亮落下,每天的日子错杂交叉在一起,他们的记忆也如此混乱里来回跳转。

他们都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遗忘成了他们共同特点。从忘记刚发生的事情到渐渐忘却过去的时光,熟悉的面孔、珍视的亲人……

这家远离市中心的黑龙江省海员总医院的认知护理区,有个好听的名字——“时光小镇”,灵感来自荷兰阿姆斯特丹的霍格威小镇,除了照顾老人生活,还给了他们晚年生活最大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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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有一处特别的地方:那里的时间会凝固,那里的人们很幸福……

被困住的时间

午后,一抹秋日的阳光洒入,淡绿色的地面,米白色的沙发,淡黄色的桌布,满窗台的绿植……时光小镇里岁月静好。

看见记者,原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几位老人不约而同地扭头望,仅仅几秒的功夫,又好像没看见,自顾自地转向还在播放节目的电视机。只有菲菲奶奶满脸笑容地走过来,一边张罗着让座,一边还要倒茶水,“同志,你坐下喝点热水,稍等一会”,看记者坐下来,又跟着上前询问“你是哪个单位的,看着眼熟呢”。护士长马丽悄悄地告诉记者,菲菲奶奶退休前是单位里负责接待工作的,直到现在“小镇”来了陌生人,她都会主动打招呼,张罗着让座倒水,还会大方地把自己的水果塞进客人手里,热情地礼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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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上过战场的韦爷爷对别的声音,基本都能做到充耳不闻,唯独听不得电视里战争片的枪炮声。一旦“枪炮声响起”,老人就会特别激动,大喊“冲啊!冲啊!”。

走路有些吃力的陈主任根本记不清早饭吃得什么,但却能大段大段分析当今国际形势。刘奶奶一直没忘自己是妈妈、也是姥姥的身份,从早到晚抱着一个头发“擀毡”的娃娃,要按时换尿布、喂水,连上厕所时也要提醒跟随的护理员“赶紧回去看看孩子,别从床上掉下来”。

他们好像被困在时间里,时间已不再向前,而是变成了一个漩涡,逐渐吞噬着曾经的过往,头脑中仿佛有一块橡皮擦,一点一点擦掉所有的记忆,但总有一些人、一些事、一些经历,历经时间冲洗、病痛折磨,还依然如刀刃深刻般刻在心底最深处,这些记忆坐标,将成为最后被遗忘的。

但更多的时候,他们都处于一种混沌状态,即使窗外飘落的一地落叶,金灿灿的收获季节,如同奋斗大半辈子的人生,他们都选择视而不见。

生活在一起的陌生人

“时光小镇”里的每间房间都有着独特的标识,挂一只玩偶、贴一个喜庆的福字,菲菲奶奶与范奶奶是一对寝室友,老姐俩的寝室标识更特别,左面是菲菲奶奶的照片,右面是范奶奶的全名。

“她们一个只认自己照片,另一个只认自己名字。”马丽告诉记者,当初分寝室时,综合考虑了很多因素,尽管年龄相仿,同为知识分子的两位奶奶还是在生活方式有很多不同。但让人所有诧异的是,二位老人相处得非常融洽,手拉手一起去餐厅,互相帮忙整理床单,因为记不住——记不住愉快融洽,也记不住拌嘴吵架,每天都是重新认识彼此。

住进小镇里的老人们,几乎都是因为家人实在“整不了”。

有的走失过多次,出门就找不到家;有的骂跑过多位保姆,没人愿意伺候;有的自己在家,把尿湿的棉裤放到点燃的煤气灶上烤;有的把污秽物抹在墙上,抓着什么砸什么……一位老人的儿子几乎每天都要来小镇探望母亲,有时是一盆牛肉汤、有时是一盒水果,一口一口喂母亲吃完,再掏出手机来给老妈拍一段视频,“回家给老父亲看”这是满头白发的儿子每天必须的功课。可让他感觉到吃力的不是每日复制粘贴的往返奔波,而是母亲看见自己喊了句“大哥”。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至亲一点一点忘了自己。年过半百的女儿来看妈妈,问了半天“我是谁”,老母亲先是用微笑来缓解自己说不出来的尴尬,“认识,但咋就叫不出名儿呢”。最后,老人说了一句“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马丽每次讲到这些细节,总会红了眼眶,这些曾经那么骄傲,自尊心极强的老人们,在逐渐丧失的记忆力面前极力地挣扎扑腾着,但最终还是会败下阵来。

和遗忘来一场体面的周旋

无一例外,所有阿尔茨海默症患者都会面对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患者失去记忆,失去健康的精神状态……2019年创建的时光小镇的初衷就是全方位保障这些老人需求,有效延缓他们认知衰退的过程。黑龙江省海员总医院老年照护中心副主任刘治宇表示,既然遗忘是不可避免的,这那就和遗忘来一场体面的周旋,让老人们能够有尊严开心地生活。

随着老龄化的加剧,患上阿尔茨海默症的人也越来越多。每年的新增人数还在飞速上涨。据《中国阿尔茨海默病报告2024》显示,1990至2021年,我国阿尔茨海默症及其他痴呆的粗发病率由59.8/10万增长到204.8/10万,增长242.5%。作为老年医学专家的戴兴华表示,任何疾病都不容易被接受,但那些与大脑相关的疾病带来更大的病耻感。

如果伤口本身不能呼吸、不被承认,甚至不被允许存在,伤口就很难愈合。“放下担忧,将当下的每个瞬间活得炙热”这成了时光小镇里不成文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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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的医护人员每天都在老人们面前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一场马拉松式的COSPLAY照护,配合老人们还原或支离破碎或所剩无几的记忆。

护工许大姐一直被陈主任当成了自家儿媳,许大姐也按东北称呼,管陈主任叫“我家老爷子”,过年过节一家人带着饭菜来看望老父亲,碗筷一摆上,老爷子一定要喊“儿媳”上桌,烧鸡的两只大腿,一只必须塞进儿媳碗里。

“我有个特别重要的活动要参加,你们帮我看看选哪件衣服更适合”认真的老同志喊来了医护人员,让大家给参谋参谋,“那一会我们得打车送您过去啊”“您还得发言吧,赶紧准备准备”…… 老人每次郑重其事的“筹备”,都没有纠正和劝导,有的都是“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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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将墙上的各种贴字、门上各种玩偶、沙发垫子收集起来的奶奶,则要当起生活委员,发一只小桶,每天负责收集整理,还要虚心地接受分配的工作。

愿意写诗写散文的文艺大爷则会定期往“邮筒”里寄出给杂志社的投稿,教了一辈子书的教授身边总会有几个“怎么教也不会”的“笨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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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复一年,这个重阳又来到,“时光小镇”里的电话不断,有排队拿号预约进来的,据说已经是一张床位十几位老人排队,也有预约想来看望老人们的热心人士。

又是午后,大厅里静悄悄的,马丽将窗台的绿植挪个位置,却发现在老人们的照顾下,那盆久未开花的三角梅居然花瓣绽放,映着墙上的五彩字“时光慢递,让时光慢一点,时光不动声色,不着痕迹”,格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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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实习生 纪鹏鹤 哈尔滨日报记者 李玥 文/视频拍摄制作

编辑 张宗

责编 郭启迪

审核丨 刘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