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所有纱布,段亭舟依然没见到腿。

他只看见了两节森白的腿骨,和无数发黄发黑发黄的腐肉。

血腥的气息四下弥漫着,他这几天一直吊着葡萄糖,闻见这味道控制不住地干呕了起来。

他朝外探出半个身子,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直直跌倒在地上,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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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亭舟再一次被送进手术室,和警察登门的消息一同传到了段老爷子耳中。

为了这两个后辈,他这几天几乎水米未进、昼夜不成眠。

所以刚听完汇报,他这把老骨头也支撑不住,被气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急得团团转的秘书顾不上体谅他的身体,连忙汇报最新情况。

“小少爷的手术还没结束,警察那边没找到人虽然回去了,但估计很快就会顺藤摸瓜找到医院,段总,您赶紧想想办法啊!”

老爷子满是血丝的浑浊双眼里也涌起了眼泪。

一声长长的喟叹声后,传来了他苍老的声音。

“让顾青宁带他走吧,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秘书收到命令后一刻也不敢耽搁,直接走到隔壁的病房说明情况。

早就收拾好了东西,就在等着这一天的顾青宁如释重负,马上从包里拿出一套黑色的衣服哄着段司浔穿上,又给他戴上帽子和口罩,带着他离开了。

精神失常后,段司浔的心智停留在了十三岁,第一次见到顾青宁,对她一见钟情的时候。

除此之外的所有人,他一概不知,一概不认。

他乖乖地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在保镖的护送下,闯过楼下记者的包围圈,鬼鬼祟祟地去了机场。

坐上飞机之后,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城市风景,顾青宁终于松了口气,心里生出一股窃喜。

从今往后,再没有人能将她和段司浔分开了!

虽然没有正式名分,但段家唯一的孙子辈瘫痪在床,只剩下这个儿子了!

只要她哄好段司浔,再生下一个孩子,又何愁明日呢?

想着想着,顾青宁忍不住笑出了声。

沉浸在美梦中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段司浔在看见慢慢缩成一个黑点的城市时,眼里那一闪而过的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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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从鬼门关被抢救回来后,段亭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整个人身上带着阴郁森冷的气息。

除了段老爷子说话他会回答以外,其他人就算磨破嘴皮子,他也一言不发。

而他主动问起话的几次,都让老爷子根本招架不住。

“爷爷,妈妈的尸体呢?你不带我去看看她吗?”

“爷爷,爸爸呢?他怎么还不来看我,我的腿都断了。”

每一个字眼都让老爷子心惊,他偏偏还沉着一张脸,眼底满是阴翳,语气冰冷得像机器人一样。

这些家破人亡血淋淋的现实,在他嘴里轻飘飘的好像不存在一样。

所有人都说,段亭舟被接连的噩耗刺激到心理失衡了。

段家请来了无数心理医生,想开导他。

可他始终冷脸以对,不仅不配合,甚至故意胡乱勾画测试题,干扰诊治。

抗争了两个月后,段老爷子也没了耐心,停了他的心理疗愈。

没有药物抑制,段亭舟越发极端,不禁出现了狂躁暴怒的情况,甚至还会伤人。

伺候他的人身深多多少少都会出现一些伤口,有些是被抓伤的,有些是被砸伤的,还有些是被他罚伤的。

一时之间,整个段家都没有人敢再去伺候这位身体残疾、心理阴暗的小少爷。

而在段亭舟无意间得知,段司浔不是生病了没来看他,而是被顾青宁带走,并且永远不会再回来后,这个年仅八岁的男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

他无法接受爸爸为了顾青宁这个外人,抛弃了他这个亲儿子这个现实。

那些在体内肆虐的狂躁因子一齐迸发,他红着眼坐在轮椅上满屋乱窜着。

见到什么,手里的铁棍就砸向什么。

玻璃全部碎裂,桌椅被掀翻在地,佣人的腿脚被砸断。

整栋别墅,无一幸免,

就连听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的段老爷子也挨了他一棍,闪避之时闪到了腰。

眼见着寄予厚望的孙子变成这个样子,老爷子也彻底绝望了,直接让保镖把他送到顶楼的黑屋子里锁了起来。

打从这一天起,除了24小时监视照顾他的三个保镖,段亭舟没有再见到过其他人。

房间里除了简单的生活用品,什么也没有,甚至连窗户都被封了起来。

整日被困在这样一方天地里,段亭舟心理愈发扭曲阴暗。

他开始厌憎身边的所有人,厌憎困住他的爷爷,厌憎不知在何处逍遥快活的爸爸和顾青宁,厌憎整个世界。

而唯一能让他平复下来的,是记忆中的祝黎笙。

无数个深夜,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哼着妈妈小时候给他唱的摇篮曲,讲着妈妈给他说的睡前故事,才能堪堪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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