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昆是一位真正的人民艺术家,除了歌剧《白毛女》中的“喜儿”,她还为我们留下《南泥湾》《北风吹》《农友歌》等脍炙人口的歌曲,
有人称赞说,她的歌曲“朴实纯真、一片天籁”,是中国乐坛绕不开的一座丰碑。
在王昆身上,我们不仅能够看到一位艺术家忧民忧国的家国情怀,更能看到她作为一个长辈和前辈,
对学生,对晚辈的舐犊之情。
01
王昆1925年出生于河北省唐县南关村的一个农民家庭,她的母亲段明珠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却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
王昆三四岁的时候,家里的长辈都主张给王昆缠足,只有母亲站出来极力反对,不想让女儿变成残疾,
甚至就连村子里的同龄女孩打耳洞,王昆的母亲都没有让她打,反而教导她:
“做一个有本事的人,靠自己吃饭。”
在母亲的影响下,王昆不管做什么事都风风火火,不甘人后,有很强的责任心,
1937年抗战爆发之后,12岁的王昆也在腰间扎上了皮带,加入了县妇救会,跟着大人们一起宣传抗日救国。
别看王昆年纪小,她胆大心细不怕吃苦,还能识文断字,更有一副好嗓子,她唱的《大刀进行曲》《松花江上》让很多老乡热血沸腾,
都夸她是一只会唱歌,懂唱歌的百灵鸟。
1938年,王昆因为工作能力出色,年仅13岁就成为了县妇救会宣传部长,同时,她还在一所小学兼任音乐老师,
带领一群比她小不了多少的孩子唱抗日歌曲。
也是在这一年,西北战地服务团来到河北唐县开展工作,团长是音乐家周巍峙,周巍峙刚来不久,周围的人就向他推荐王昆,
在听了王昆的演唱后,周巍峙最终决定把王昆招进服务团,就这样,王昆正式穿上了军装。
周巍峙是江苏东台人,比王昆大9岁,在王昆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创作了《前线进行曲》《上起刺刀来》等抗日歌曲,
并且还出版了歌曲集《中国呼声集》。
后来,周巍峙不仅在敌后指挥过《黄河大合唱》,而且还创作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中国革命之歌》《九一八纪念歌》等歌曲,
其音乐才华可见一斑。
在相处的过程中,周巍峙不仅是王昆的战友,更是她的音乐启蒙老师,两人亦师亦友,积累下了十分深厚的友谊,
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王昆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周巍峙,只敢把这份感情藏在心里,
为了周巍峙,她拒绝了一个又一个的追求者。
一直到1943年,已经成为西战团台柱子的王昆,才敢向周巍峙吐露爱意,她先是入了党,然后就和周巍峙举行了婚礼,
可以说是双喜临门。
第二年,王昆跟随周巍峙返回延安,徒步行军2000里,冒着生命危险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封锁线,
对王昆来说,这不仅是炮与火的洗礼,更是她艺术生涯中的重要转折点。
02
1945年,大型歌剧《白毛女》在延安首演,所有演员都是精挑细选,最开始的时候,“喜儿”的扮演者并不是王昆,
而是另外一名叫林白的演员。
可就在排练初期,林白却发现自己怀孕了,因为这件事,林白还哭了好久,后来在众人的推荐下,
“喜儿”这个角色才落到王昆头上。
刚开始的时候,王昆非常不自信,当时她还在鲁艺音乐系进修,一边学习一边参加宣传工作,还是一个没有什么名气的新人,
她不止一次的问周巍峙:“这么重要的任务,我能行吗?”
在周巍峙的帮助下,王昆开始大量阅读相关资料,废寝忘食的研究剧本,以至于到了后来,她一看剧本就想哭,
她也终于找到了自信,在演出前对丈夫说:
“我相信我能演好,我觉得我就是喜儿。”
不出周巍峙所料,《白毛女》演出后大获成功,很多重要领导都给予了王昆肯定,她也因此一战成名。
1949年之后,《白毛女》这一经典被搬上了电影银幕,王昆和田华合作,一个唱一个演,让歌曲《北风那个吹》红遍了全国,
王昆的名字也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熟知。
此时,王昆的大儿子周七月已经5岁,虽然很多人都羡慕他的母亲是王昆,可他自己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自己的母亲实在是太忙了,即便住在一个屋里,他也经常见不到母亲的面,
他还没有睡醒的时候王昆就走了,而等王昆回来,已经是深夜。
1954年,王昆申请到中央音乐学院深造,进一步提升自己,而当时的音乐学院并不在北京,而是在天津,
王昆一个月只能回一趟家,在这无形之中又忽略了儿子,让儿子有了颇多的怨言。
从音乐学院毕业之后,王昆又生下了小儿子周月,已经进入事业高峰期的她更没时间了,干脆把儿子交给保姆照顾,
两个儿子为了能见她一面,经常央求保姆带他们去看王昆的演出,只能在台下或者侧幕,
两兄弟才能好好看一看自己的母亲。
以至于很多年后,大儿子周七月还写了一篇文章,名字就叫《从侧幕看妈妈》,他写道:
“妈妈不称职,家庭观念不强,事业心太重……”
已经步入老年的王昆看到这篇文章后,不禁潸然泪下,对两个儿子充满了愧疚。
03
从1962年开始,王昆进入东方歌舞团担任独唱演员,同时她还是歌舞团的艺术委员会主任,
而她的丈夫周巍峙也不甘落后,在身兼多职的情况下还组织了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的创作和排练,
夫妻两人在事业上可以说是齐头并进,一起奋斗在文艺工作的第一线。
可是很快,特殊年代就到来,王昆遭受到了不公平待遇,周巍峙也被下放到了湖北五七干校劳动,
就连他们的大儿子周七月也受到牵连,直接被抓进了监狱,有两次还差点被执行死刑。
面对这种情况,一生都不曾流泪的王昆哭了,她从小就没有给予儿子足够的母爱就算了,现在还要连累儿子受苦,
她的心在滴血。
可王昆向来都不是一个逆来顺受,肯保持沉默的人,即便情况已经很不好,她仍然在试图反抗,一有机会就写信反映情况,
但也因为她的不服输和不服软,在1976年的时候还被抓走过。
好在不久后,春风就吹遍了祖国大地,到了1977年的时候,王昆和丈夫周巍峙双双恢复工作,大儿子周七月也恢复了自由,
一家人这才得以团聚。
进入80年代后,王昆开始担任东方歌舞团的团长,几十年的磨炼让她拥有了广阔的胸襟,
她以开放的态度看待一切事物,培养和挖掘了很多人才。
1983年,王昆收下了才十几岁的郭荣,郭荣是四川人,每逢过年过节都无处可去,于是王昆就把她带到家里,
给她做四川菜,给她包饺子,冬天怕她冷,还把自己最喜欢的,也是唯一的一条皮裤改小送给她,
对待她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很多次都把郭蓉感动的热泪盈眶,打心里把王昆当作是妈妈。
而这一幕,都被王昆的两个儿子看在眼里,他们既为自己的母亲感到骄傲,心里又酸溜溜的,
毕竟像这样待遇,他们也不曾享受过。
王昆除了爱惜人才,同时还善于发现人才,就比如成方圆原本是中央乐团的二胡演奏员,
是王昆力排众议为她铺路,把她录取进了东方歌舞团,鼓励支持她唱歌。
再比如郑绪岚原本只是工厂的一名女工,是王昆发现她的唱歌天赋,把她招进歌舞团并且教她唱歌的。
1985年,东方歌舞团策划了《让世界充满爱》演唱会,参加的都是当时有名的歌唱家和歌手,
而王昆却一声不响的,把刚刚出道的崔健叫上了舞台。
当崔健抱着吉他,一个裤腿长一个裤腿短的嘶吼《无一所有》时,台下台上的很多人都炸了锅,
纷纷指指点点,说崔健这是唱的什么玩意,情啊爱啊,简直就是靡靡之音。
而王昆却压下所有声音,称赞崔健唱的好,歌词也好,以至于崔健在成名之后,很是动情的讲,
他恨不得管王昆叫妈,而王昆对待这些晚辈,也确实像母亲一样,教导他们,宽容他们。
但有时候,王昆的好心也不一定能换来所有人的理解,就比如曾在东方歌舞团工作的李玲玉,
就曾怨恨了王昆很长时间。
当时,声音条件出色的李玲玉是乐坛的“甜歌皇后”,受到了大批歌迷的追捧和喜欢,就当所有人都夸赞她,认为她星途无限的时候,
王昆却劝她把眼光放宽一点,不要只局限于甜歌这个领域,王昆认为,李玲玉还可以有更好的突破。
可李玲玉却认为,自己唱甜歌唱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冒险切换赛道呢?后来当她想要离开东方歌舞团,独自发展的时候,
王昆又边劝边阻拦,这一下就引起了李玲玉的怨恨,认为王昆是见不得她好。
直到20年之后,事业已经下滑到谷底的李玲玉才认识到王昆的苦心,原来王昆所做的一切,是真的为她好,
特别是看到王昆给她的留言之后,更是感动的当场落泪。
04
2009年,84岁的王昆因为心脏问题在北京做了手术,她还没有出院,丈夫周巍峙也因为肺炎病倒了,
两人都躺在病床上,仍相互关心着对方。
王昆说,她一定要走在老伴前面,哪怕只提前一天也好。
周巍峙板着脸训斥她,让她不要乱说,他们一定会一起走的,王昆被丈夫的冷幽默逗得哈哈大笑。
出院之后,王昆仍旧坚持教学生和参加一些重要演出,比如著名歌手王二妮就是在2010年拜王昆为师的,
当时王昆已经85岁,她仍想发挥余热,让王二妮这位草根歌手的路走的顺畅一些。
2014年9月,98岁的周巍峙因病去世,王昆抱着自己的学生郭蓉大哭了一场,两人在一起70多年,早已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在丈夫的追悼会上,年迈的王昆看着周巍峙的照片久久不愿离开,丈夫的笑容和声音在她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她一直记得,哪怕在他们家最困难,自己生活也不是太好的时候,丈夫周巍峙还不忘支持她,并且给她兜底,说:
“你要是看到什么好苗子就收下,不要在乎钱方面的问题。”
王昆一件旧毛衣可以穿20多年,上边打满了补丁还不肯丢弃。
当得知在他们家工作了17年的保姆瘫痪后,王昆和丈夫坚持每个月给她打钱,给她养老,
她不是没钱,她舍得给别人花,却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件新衣服。
当小儿子后来把这件毛衣送到电视台做纪实节目时,所有看到的工作人员都哭了,他们无法想象,
像王昆这样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竟然过的如此清贫。
更让人感动的是,在丈夫周巍峙去世的第二个月,王昆参加了纪念新中国成立65周年的演出,
在大民大会堂,她和很多老艺术家一起演唱了《农友歌》,
同时,她还在筹备“把歌声留给未来,王昆和她的朋友们专场演唱会”,
活到老唱到老,把一生都献给祖国和艺术,是她最大的愿望。
但可惜的是,到了2014年11月21日,89岁的王昆因为脑出血,在昏迷了12天后也去世了,演唱会就此作罢,
此时距离丈夫去世还不到三个月,两人实现了一起离开的承诺。
在王昆弥留之际,两个儿子在她耳边轻声呼唤:“妈妈,我们爱你。”
长久以来,王昆对儿子一直是心怀愧疚的,特别是晚年,她在家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组织家庭聚会,和儿子孙子在一起团聚,
想以此弥补对儿子的亏欠。
或许是心有所感,在去世之前,王昆的眼角轻轻滑落两滴眼泪,在听到儿子们爱的呼唤后,想必她也释然了,
而这两滴眼泪,就是她对这个世界的最后馈赠,关于母爱,也关于她的艺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