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抗美援朝战争初期,由于我军装备与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相差太远,加上在美军飞机狂轰滥炸之下,我军的后勤供应极其艰难,许多指战员一度出现了“恐美症”。即使是我军顶级的军事家、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也因为我军与美军、英军、南朝鲜军这些外国军队没有打过仗,特别是世界上最强大的美军,到底强在哪里,到底强大到什么程度,我军能否战胜美军,心里不托底,处在焦虑的状态。于是,当云山战斗发起后,他得知对手竟然是美军骑兵第1师的时候,不禁为参战部队捏了一把汗,不得不全身心地关注战斗发展过程。
一、不知对手是谁的王牌对决
云山战斗,发生于1950年11月1日至3日,是抗美援朝战争第一次战役中,中美两军不知道对手是谁的情况下首次交锋的重要战斗。
我志愿军入朝作战出乎美国陆军上将、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的预料。志愿军第40军入朝后,不声不响地在温井、两水洞地区突然把向鸭绿江边张狂冒进的南朝鲜军第1师劈头盖脸地暴打了一顿。事后,骄狂的麦克阿瑟依然固执地认为对手绝不可能是中国军队。有意思的是,云山战斗发起前,我军经过侦察判断,云山镇里驻扎的是南朝鲜军第1师。而在战斗发起后,驻扎在那里的却是换防刚刚到位的美军王牌部队——美军第1骑兵师第8团。也就是说,发生在朝鲜战场上的中美两军首次交锋,是美军误以为对手是朝鲜人民军,我军误以为敌方是南朝鲜军情况下发生的战斗。
云山镇,地处朝鲜平安北道,是朝鲜半岛北部的交通枢纽,四周均为密林覆盖的山地,山间河流纵横。从10月27日至31日,我志愿军39军进行了云山外围阻击战,一方面为我40军围歼南朝鲜军第6师战斗的胜利提供了保障条件,一方面从3个方向对云山之敌形成了包围态势。对此,彭德怀拍板决定,批准第39军对驻扎在云山的南朝鲜军1师发动进攻的作战部署。
美军第1骑兵师的臂章
美军第1骑兵师是美军的王牌部队,是1855年在独立战争期间由华盛顿亲自组建的第2骑兵团,后于1921年改编为美军第1骑兵师。这支部队历经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战,在160年历史上还没有过败绩。因此被誉为“开国元勋师”,也是美军当之无愧的先驱师和常胜师。这个师虽然称为骑兵师,可整个部队一根马毛都没有,所具有的却都是清一色的高度现代化的重武器装备。
但是,倒霉的美军骑兵第1师第8团官兵却没有想到,在苦寒之地的朝鲜半岛龙头洞却碰上了令美军头疼的中国王牌军,而且在懵懵懂懂之间,成为了南朝鲜军第1师的替死鬼。即将进攻云山的我志愿军第39军,也是一支历史悠久、饱经战火、屡建功勋的王牌军。该军在我国内战场驰骋纵横,所向披靡,是我第四野战军的先锋尖刀部队。全军45000多人,虽然与美军相比重武器实力悬殊,更没有飞机和坦克支援。但轻武器与美军相差不大,尤其是全军官兵具有与一切敌人血战到底的霸气。
云山战斗发起前,39军军长吴信泉很清楚,为了确保战斗胜利,必须阻击由平壤、博川方向增援云川的敌人。于是,把在博川至云川公路龙头洞的阻击任务交给了115师343团。
11月1日上午,343团全团向龙头洞开进。吴信泉的预计很准确。果然,11月1日上午时分,我军对云山攻击作战还没有开始,美军骑兵1师师长霍巴特·R·盖伊就发觉情况不妙。命令骑兵第5团在骑兵第7团1个营和155榴弹炮1个营、105榴弹炮两个连的配合下,向北疾进,不顾一切要打通龙头洞的道路,营救骑兵第8团。
当天13时,我343团前卫9连以迅猛的动作,先于美军骑兵5团1分钟抢占龙头洞以北185.8高地,并且立即猛烈开火,毙伤美军30多人,迫其退守龙头洞。随后343团在9连的掩护下迅速展开参加阻击战斗的兵力。
当天下午16时,我军对云山之敌的攻击战斗正式打响。随着敌我两军交战的深入,我军抓获的美军俘虏越来越多。指战员们惊异地发现,自己的对手根本不是什么南朝鲜军,而是黄头发、蓝眼珠、大鼻子的美国兵。审讯俘虏后终于搞明白了,我军遇到了美国的王牌军——美军骑兵第1师。
让人没想到的是,在战场上与美国王牌军交手了,39军的指战员们就像过大年一样,一个个兴高采烈,很快就口口相传,大家斗志更加旺盛。战士们说:这一仗让我试出了美国人的斤两,美军的王牌也不过如此嘛!”政委徐斌州激动地说:“我们军出国第一仗就与美军王牌交手,这是我们军的幸运!“
当彭德怀得知39军的对手是美国王牌军后,立即向39军下达命令:“坚决消灭美国王牌军!”彭德怀的命令被传达到每一名战士。战士们的求战情绪愈发高昂,个个嗷嗷叫,一定要与美国王牌比个高下。”它是王牌,老子就是王中王,专克狗日的王牌军!”一时成为部队流行的口头语。
二、我军一个连歼灭美军一个连
当天晚间,团长王扶之为扩大敌我之间的缓冲区,改善防御态势,他决定歼灭前来增援的美军前卫连,夺取龙头洞。于是,营长戴树德受命后决定派1连作为主攻连队。
1连诞生于1928年,是一支具有红军血脉的英雄连队,前身为中国工农红军11军31师1连。这个连队英勇善战、敢打硬拼,参加战斗数百次,百战百胜。参加过直罗镇战役、平型关战役,南下华中,东进苏北,“三下江南”和辽沈、平津战役。1连在一年前广西南宁解放后,曾奉命追击逃跑的国民党白崇禧的63师187团。全连指战员以每小时12公里的急行军速度拼命追赶,被追上的国民党官兵们纷纷缴械投降,坐在地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你们快......追吧,我们的......团长还......在前面。”这一天,1连指战员硬是凭着顽强的战斗意志和一双铁脚板追垮了国民党军整整一个团,俘敌上校团长以下544人。
1连对龙头洞的进攻作战是有板有眼的。根据俘虏供述,龙头洞之敌是前来增援的美军骑兵1师骑兵5团B连。于是,1连连长陈广林决定兵分3路,晚间22时40分战斗开始。
第1路由连长陈广林率2排从公路北侧摸到距龙头洞仅600多米的公路小桥时,突然与敌人的警戒班遭遇,于是2排发起冲击,在白刃搏击中毙敌数名,剩下的敌人吓得转身就跑。但是,2排在进至龙头洞东侧时突然遭遇敌人猛烈火力的拦阻。就在双方对峙期间,第2路的1连政治指导员鞠万昌率3排迂回到该敌北侧突然发起攻击,与连长所率的2排相互配合,将拦阻之敌30多名就地歼灭。
在2排、3排得手的同时,在国内解放战争时期曾经荣立5大功的英雄人物、副连长孙殿生率领第3路的1排由龙头洞南侧向小学校隐蔽迂回,发现敌人果然在学校内修建了土木防御工事。于是,1排战士们迅疾向美军发起攻击,学校内的美军当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是,美军骑兵1师的确是训练有素的王牌部队。历经密集短暂的慌乱之后,他们立刻重新集结,对我发起了反扑,用凶狠密集的火力又把我军1排官兵赶出了小学校的大院子,我军被迫撤至小河边的土坎后面。
这个时候,1连3班战士李富贵在战斗中左臂已经负伤。但是,他用右手提着捆绑在一起的5枚手榴弹,走到3班长面前,然后吃力地从衣服口袋里拿出100万元东北币说:“班长,这100万元是我出国前存起来准备买一支好钢笔的,请你替我保存起来。如果我牺牲了,请党组织追认我中国共产党党员。这些钱你替我交给指导员,作为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党费。今天,不炸毁那个敌人工事,我绝不回来!”话音未落,他跳下河就向敌人冲去。这个小河水有一尺多深,表面已经结成半寸厚的冰。李富贵的鞋子被刀锋一般的冰茬儿刮掉了,他就光着脚在冰冷刺骨的冰河水里继续前行,双脚被冰茬儿扎得鲜血淋漓。他刚跑到河中心,在弹雨中他的左肩再一次负伤。一阵钻心剧烈的疼痛,险些把他疼晕过去。他咬着牙,忍受着两处伤口的疼痛和脚痛,一口气跑到小河对岸。接近敌人的工事后,他抽出导火索,用尽力气,把冒着滚滚青烟的集束手榴弹塞进了敌人的工事里。
“轰!”这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震得小河里已经冻结的冰面“咔咔”乱响,爆裂出密集的裂纹。敌人工事当即被炸开了花,一个班美军士兵的残肢断臂和泥土、石块、钢铁混在一起向四周飞溅着。1连的勇士们沿着李富贵开辟的道路,勇猛地向敌人发起了冲锋。
鞠万昌和孙殿生带着1排的战士们在追击中发现校内还有敌人在据守。于是,全排战士像下山的猛虎一般,不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搭成人梯蹬墙跳进院子里,与敌人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格斗。美军面对这一群凶神恶煞般的中国士兵和明晃晃的刺刀,早就吓得手脚发软,很快就有一个排的美军被消灭,剩下一部分则失魂落魄地向林中溃逃。
我军勇士们绝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继续乘胜追击。突然,龙头洞西侧有两个地堡向外发射出密集的弹雨,企图阻挡我军攻击。孙殿生大喊:“3班去把它搞掉,得手后1班、2班继续攻击!”这时,已经推进到了龙头洞东侧的2排和3排发现敌人3个土木质火力点的机枪又吐出了道道火舌。4班和5班的战士们在机枪班火力的掩护下,迅速匍匐靠近,同时向敌人投掷手榴弹。一阵猛烈的爆炸后,敌人的火力点被一一炸毁。3排的战士们冲上去与敌人展开白刃格斗,又歼敌10多人。
村子里的残敌在3辆坦克引导下,火力全开,发疯一般向外围逃跑。1连的2排在后边追击,3排组织三面围堵。副连长孙殿生带着1排也追了上来。在枪弹火光的映照下,他平端着一挺缴获的轻机枪,就像一尊威武的战神,站在那里“哒哒哒——”地连续猛烈扫射,毙敌10多名。后来,在弹雨中,孙殿生不幸壮烈牺牲。
2班长高呼:“报仇、报仇、报仇啊!”3排的战士们冲上前去,拼死堵截美军逃窜。他们把敌人一辆吉普车堵住后,当场击毙了举枪顽抗的驾驶员,活捉了美军军官。接着,全连官兵把一个班敌人占据的房子紧紧围住,敌人企图负隅顽抗。但此时,胜负已无任何悬念。2班长率领全班,雨点般的手榴弹扔进每一座藏着美国人的房子里,炸得美国兵蒙头转向,乱成一团,最后将其全部消灭。
3班长王保山带着打坦克小组埋伏在公路南侧,当敌人第1、2辆坦克坦克驶近时,第一次打坦克的战士连续两次爆破没有成功。王保山先投出两颗手榴弹,然后借着手榴弹烟雾的掩护,连续匍匐滚动到敌坦克侧后,将集束手榴弹插进履带中间,只听“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终于炸毁了这辆敌人的坦克。
敌人的第1、第2辆坦克见势不妙,无暇顾及他人,带着十几个敌人,发疯一般逃之夭夭。剩下的美军又不得不面对他们最怵头的白刃格斗,被我军劈杀数人后,只好一群一群地哆哆嗦嗦举手投降……
三、战后余音至今仍在鸣响
1连全体官兵终以伤亡37人的代价,仅用80分钟的时间,就歼灭了美军骑兵1师骑兵5团B连,毙伤美军80多人,俘敌37人,击毁坦克一辆,缴获迫击炮3门、轻重机枪4挺、自动步枪10余支、步谈机和电话机各一部,夺取了龙头洞。这就是39军115师343团1连对美军一对一单挑,成就的我志愿军1个连歼灭美军1个连的典范战例。
战报传至志愿军司令部,正在焦虑中的彭德怀大喜。他立马显露出一个统帅少有的喜形于色。他哈哈大笑说:“从没吃过败仗的美国常胜师,这回吃了败仗,败在我们39军的手下!”他最为关心的问题——能否战胜强敌?怎样才能战胜强敌?343团1连终于给了他活生生的答案,并且向他提供了急需的信息——美军的作战意志和战斗素养不及我军。我军必胜,美军必败。彭德怀终于吃下了这颗定心丸。
于是,他立即口授发出了《我一个连歼美一个连传令嘉奖》的通令:“各军、师、炮司并报军委、东司:39军115师343团1连,1日在龙头洞(云山西南)歼灭美骑1师第5联队1个连。从此次作战中可以看出,我军指战员的战斗素质与作战精神比敌人强,我以一个连队即能歼灭美军一个连队。特此传令嘉奖,并号召志愿军全体同志,学习该连坚持勇敢作战的精神,歼灭更多的美国敌人。”这是彭德怀司令员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发布的第一份嘉奖令。
后来,我志愿军第39军115师343团1连被授予“战斗模范连”光荣称号,在自己的荣誉榜上又添上了浓重多彩的一笔。
在整个云山战斗中,我志愿军第39军歼灭美骑兵第1师第8团大部和南朝鲜军第1师第15团大部,重创美军骑兵第1师,共毙伤俘敌2000多人,其中美军1840余人,击落飞机3架、缴获4架,击毁和缴获坦克28辆、汽车176辆、各种炮119门和大批军用物资,取得了首次与美军作战的胜利,极大地打击了美军的嚣张气焰,曾经弥漫在我军部队中的“恐美症”顿时烟消云散。
云山战斗过去几十年后,一位美军骑兵1师的老兵在回忆起此次战斗的场景时,依然心有余悸地说:“云山之战?不,那是一次中国式的葬礼!”
时任美军骑兵1师师长霍巴特·R·盖伊回忆说:“他们没有航空火力支援,也没有远程炮火支援,他们手里拿的是日本二战时的简易武器,但他们在穿插分割中动作极其勇猛。”
云山之战,不仅成为我军史上的模范战例,还被日本陆军自卫队收入教材。书中队中国军队的评价还是可圈可点的:中国军队与美军的初次交战,尽管对美军的战术特点和作战能力还不十分了解,还是取得了圆满的成功。主要原因是忠实地执行了毛泽东的十大军事原则......
(注:关于1连政治指导员是杨国财,还是鞠万昌,尚缺乏史料支撑,欢迎知情的朋友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