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初,解放战争的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国民党军的“重点进攻”被彻底粉碎,其在中原战场的防御体系被打破。
为进一步迫使国民党改变中原战略部署,消耗其有生力量,毛泽东和军委在1948年1月底,决定组织以陈毅为司令员的东南野战军,在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之后,开始进行第二个战略跃进。
粟裕“斗胆直陈”
按照作战部署,华东野战军副司令员粟裕率领东野一兵团第1、4、6纵队,在1948年2月,开始转移到黄河以北濮阳地区进行整训,为执行渡江南进的策略做准备。濮阳整训由此也成为了华东野战军组建以来,进行时间最长的一次整训。
但是,第二个战略跃进计划真的是适合当前局势的吗?
粟裕在整训期间,深入研究了中原战场的敌我情况,在审慎研究了第二个战略跃进计划之后,提出了自己的不同想法。
粟裕将军在自己研究形势时,是这样认为的:“以3个主力纵队南渡长江,直插敌军的深远后方,实行“第二次战略跃进”,固然是一着大胆有力的妙棋,但在执行中还存在着很大困难和不利条件。
因为调动中原的敌人是不容易的,我军的力量分散了,而敌军在中原地区将处于明显的优势,因此不如把南下的3个纵队暂留中原,协同刘邓等部、下决心集中力量在黄河以南、淮河以北地区打几个大仗,更多地歼灭敌人,这样在战略全局上更为有利。”
可是,目前军委的决策已经定下来了,于是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段时间,粟裕经常工作到深夜,找他汇报工作的张震回忆说:“粟裕将军经常拿着军委的电报,默默沉思,有时站在地图面前比来比去,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1948年4月18日,距离军委下达决策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粟裕也已经经过了两个多月的反复思考,为了能够清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在给军委的电文中,深入分析了中原地区敌我双方的态势,筹算了3个纵队渡江南进的利弊得失。
这次在粟裕的建议中出现了“斗胆直陈”的用词。
毛主席接到了粟裕的电文,十分重视,他亲自回电,要求粟裕与陈毅共同北上,商量行动问题。
4月28日,陈毅、粟裕赶到了河北省阜平县南庄,还没进门,就听到毛主席爽朗的笑声,原来毛主席亲自迎出门来。
会议马上开始,当时参会的人员有毛主席、刘少奇、周恩来、朱德、任弼时等。可见,粟裕的计划果真受到了军委的重视。
会上,粟裕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思考结果和根据,还用了非常详细的数据、态势,如数家珍一样地娓娓道来。粟裕的方案,受到了毛泽东等人的一致同意!
夺取开封!
1948年5月5日,军委电令粟裕:集中华野第1、3、4、6、8纵队和中野11纵队,在中原地区打大仗,以歼灭国民党邱清泉的第5军为主要目标。
自从“斗胆直陈”之后,粟裕一直认为自己给军委立下了一道“军令状”,一定要取得战场上的胜利,他感到肩上的担子十分沉重。
粟裕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在接到军委命令之前,他早就在作战地图之前找到了第一个决战地点——鲁西南。
其实,之所以瞄准鲁西南,是因为这里有逗留着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一的邱清泉的第五军。
可以说,粟裕发起豫东战役的目标,就是寻歼国民党整编第五军。
国民党第五军:是国民党军中最早的机械化部队,在抗日战争中曾打过多次硬仗,著名的昆仑关之战和参加中国远征军浴血缅甸战场,使得该军名声大震。
而军长邱清泉也非等闲之辈。邱清泉,毕业于黄埔军校二期。还在德国柏林陆军大学深造过,从少尉排长一步步爬到中将兵团司令。深受蒋介石的宠信,曾得过宝鼎勋章。
他曾手书条幅:“头经刀砍始为贵,尸不泥封方为香”,是一员难对付的骁将。
自蒋介石发动内战以来,邱清泉率第五军在进攻华东解放区以及在中原作战时,常打头阵。与华野多次交手,虽未捞到便宜,但也没受过重创,气焰十分嚣张。
粟裕指挥黄河北岸的华野第一兵团,在5月30、31日南渡,并与中野11纵队会合。粟裕强渡黄河就此拉开了豫东战役的序幕…
粟裕强渡黄河的动作,让国民党当局十分恐慌,蒋介石为了阻止华野主力南下,急令“:邱清泉兵团指挥整编第七十五师北返堵击,整编第八十三、第二十五、第七十二师及整编第六十三师1个旅等,分别自平汉路南段和苏北地区向鲁西南急进,与华东野战军主力决战。”
6月5日,邱清泉兵团等国民党主力在抵达曹县之后,居然不再前进。
粟裕的作战意图未能实现,鲁西南没能成为主战场!!
敌情有变!粟裕再次发挥了他军事才能,他分析道:“敌人在鲁西南集结了庞大兵力,我军与之决战的时机尚不成熟,万一打成胶着状态,对我军不利。”
这时,粟裕发现第8纵队距离开封只有一日行程,他当机立断,临时改变鲁西南作战计划,定下了“攻取开封,调敌西援”,“先打开封,后歼援敌”的方针。
6月16日,粟裕、张震联名向军委及刘、邓首长发电,说明先攻打开封的考虑…
电报发出去一天,却迟迟不见回电……
粟裕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决策是正确的。
什么时候好歼敌就什么时候打,哪里好歼敌就在哪里打,哪部分敌好歼就打哪部分,核心是积极歼敌。这是毛泽东军事思想的精髓,也是他认定的理由。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粟裕决意承担一切责任,只要眼下敌情没有大的变化,就一定要实现“先打开封,后歼援敌”的首战方针。
6月17日9时,中央军委的复电终于到了,电报完全同意粟裕的应变部署,并指出:
“这是目前情况下的正确方针”
“情况紧急,不必请示”
“注意文物保护,开封是古都。”
粟裕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并且第一时间传达了命令,统一了部队思想。
开封城墙周长20余公里,共有六门四关。经国民党长期经营,该城已为半永久性防御体系。国民党守军有3万余人,内部矛盾激烈,且处境狐立,援军主力集团在距开封100公里以外,而华东野战军外线作战的西线兵团和中原野战军一部相对靠拢,且战斗力较强。
国民党方面,邱清泉是第一个看出粟裕要打开封的人。他频频出动飞机实施空中侦察,还专门派遗谍报人员潜入解放军所在区域侦听、收集情报。
当他察觉华野、中野部队机动迹象时,忙向蒋介石呈电:“………未来作战可能在开封,望总统早作决定。奇怪的是,南京政府国防部和徐州“剿总”、华中“剿总”却坚持认为“在开封无真正战斗”。
当华野抵近开封时,他们认为是“声东击西”的“故伎重演”。
6月15日,华野第3、8两纵队向开封急进,17日兵临城下,立即对四关守敌发起攻击。在我军强大攻势下,敌人惊慌失措,频频呼救。
18日深夜,华野第8纵队先头营首先突入南门,19日凌晨,第3纵队突入宋门,随即乘胜相继突入,分兵多路直插纵深,与敌展开激烈巷战,至20日23时,除敌核心阵地龙亭和华北运动场外,其余市区均被攻占。
幻想着在鲁西南聚歼华野的蒋介石,万万没有想到。解放军突然神速地攻入开封……这一招打的他猝不及防!
蒋介石气急败坏地命令空军大批出动,在开封城区大肆狂轰滥炸,投掷大量燃烧弹,妄图使开封城变成一片火海,阻止人民解放军的进攻。同时又慌忙调兵遣将,增援开封。
蒋介石的调兵遣将,正中粟裕下怀,“围点打援”的战术粟裕作用的炉火纯青。
蒋介石命令邱清泉兵团全力西进,救援开封,却遭到了华野第1、4、6纵队的迎头痛击,损失惨重。
蒋介石又令孙元良兵团在飞机坦克支援下东进驰援,结果被中野9纵队及豫皖苏军区一部兵力阻击而无法向前。
于此同时,解放军攻城部队不给敌以喘息机会,不分昼夜连续攻击,同敌展开殊死搏斗。
21日17时,我军实施炮火急袭,再次发起攻击。解放军指战员发扬勇敢作战,不怕牺牲的精神,前赴后继浴血奋战。经5小时激战,全歼守敌。
22日晨全歼开封守敌。至此,豫东战役第一阶段开封战役,以解放军的胜利而告终。
睢杞战役
在开封战役进行的同时,粟裕就在密切关注国民党各路部队的动向,在开封战役进行的同时,他的下一步作战计划也已经开始。
开封的解放,让国民党当局大为震惊。国民党当时又正在开“国大”,“国大”代表在南京又吵又闹,要求蒋介石限期收复开封。留在南京的河南“国大”代表、河南籍参议员听到开封陷落的消息,吵吵闹闹,闯入总统府。
蒋介石不见,但传出话:“五天之内收复开封,届时再见。”
为了夺取开封,蒋介石一方面命令邱清泉兵团及第四绥靖区刘汝明部由兰封、菏泽地区继续向开封攻击前进。同时以第六绥靖区副司令官区寿年率新组成的第七兵团由民权地区经睢县、杞县迂回开封,以图重占开封,与华东野战军西线兵团主力决战。
国民党这两路中兵集团,被粟裕分析的十分透彻。
他分析:这时,敌兵力很集中,邱清泉兵团十分狡猾,沿着老黄河河堤驰援开封,不易分割速歼。而区寿年兵团仓促编成,战力较弱,区寿年缺少对我作战经验,比较好打。如能设法诱引邱、区两兵团拉开距离,则可以出现歼敌的战机。
为了拉开两路敌人之间的距离,寻找机会歼灭区寿年兵团,粟裕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放弃开封!”决定由攻城阻援改为弃城打援,
在占领开封的第三天即6月26日晨,粟裕下令我军主动撤出开封。
“放弃开封”之后,开封就成为了一个“诱饵”,粟裕巧妙利用了邱清泉急于西进的急功近利心理,又给多疑的区寿年造成了错觉和犹豫。
邱清泉兵团以1个旅配合刘汝明部重新占领开封,主力尾随我第3、第8纵队向通许方向开进。
区寿年兵团于26日进抵睢县西北铁佛寺、龙王店、榆厢铺地区后开始徘徊不前。这样,邱、区两兵团之间,形成了40公里的间隔。
时机已经出现!
为不失战机,粟裕在对敌具体部署尚未搞清之前,即果断下定决心。
他于27日晚命令叶飞指挥第1、第4、第6纵队及特种兵纵队组成的突击集团,围歼区寿年兵团。又命令第3、第8纵队于邱清泉兵团复占开封后,与第10纵队和两广纵队,组成阻援集,隔离邱、区两兵团,阻止邱清泉兵团东援。
粟裕将军的策略很明显,就是引诱邱清泉占领开封,拉开与区寿年兵团的距离,然后组织兵力围歼区寿年兵团,并在阻击邱清泉过程中消耗其有生力量。
区寿年兵团很快被围,27日,蒋介石由国民党空军总司令周至柔陪同,乘飞机到睢县、杞县上空督战。
当天下午6时,蒋介石在徐州写下手令,严令邱清泉迅速攻击前进,与区寿年、黄百韬会合。
邱清泉在蒋介石的严令催逼下,倾全力驰援,但是遭到了华野西线兵团阻援部队节节阻击。虽然邱清泉已经拼尽全力增援,但依旧无法突破我军防线。
睢杞战役从6月27日起到7月7日结束。
在这极度紧张激烈的10天交战中,我方先歼灭区寿年兵团主力,又给予黄伯韬兵团以歼灭性打击。计歼敌区寿年兵团共5万余人。
敌兵团司令区寿年和整编七十五师师长沈澄年均被俘。
俘虏区寿年的过程颇具戏剧意味。
战场上,绿色全新美制坦克左冲右撞寻找着逃生的缝隙,如同一只被猎人迫赶的野善。
解放军排长印永鑫飞身跃上坦克,举起一颗拉出弦的手榴弹大声喝道:“投降不投降?不投降就炸死你们!”
“投降……投降,不要扔手榴弹。”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回答。
话音未落,两个将官爬出来,其中高个子说:“我要见粟裕,快送我们到你们司令那里去,我们是朋友。”这个自称是粟裕朋友的人正是区寿年,国民党的中将。
回味无穷的指挥艺术
豫东战役规模之大,战斗之激烈,战果之辉煌,影响之深远在华东中原我军作战的历史上是第一次。
直接参战的部队有华东野战军、中原野战军和冀鲁豫地方部队20万人,国民党军约25万人。人民解放军经历的20个昼夜的激烈战斗,攻克开封,歼灭区寿年兵团,打击了黄伯韬兵团,削弱了邱清泉兵团。
以伤亡3.3万人的代价,歼敌1个兵团部、2个整编师部、4个正规旅、2个保安旅,连同阻援作战在内,共歼敌9.4万人。
豫东战役可以说是淮海战役之前的一次实战演习。
粟裕将军在这次战役中,多次临时改变作战计划,审时度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战场上制造战机,寻找战机,简直用兵如神,横扫千军。
陈毅评价说:“粟裕将军的战役指导一贯保持其常胜纪录,愈出愈奇,愈打愈妙……华东军事指挥主要靠他。我党能有这样的人才百八十个就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