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时期,广西先后有过两位立志开发新疆以固国防的人物:一是白崇禧;一是黄绍竑。但结果都未能实现,壮志成空。黄绍竑著名爱国将领,新桂系三巨头的第二位,以谋略见长,他本人也不拘于广西一地,侧身庙堂之上,为新桂系开创了广阔的空间,李宗仁任职总统期间正是他生涯的顶峰。黄绍竑任内政部长期间,民廿二年春他参预长城战役,是年冬又奉派宣慰内蒙,因东北的丧失,深感有赶紧收拾西北的必要,遂建议愿任此艰巨。得蒋介石先行核准,复经行政院通过拨款筹备。至民廿三年四月筹备完妥,黄绍竑即到兰州准备西向新疆出发,忽然奉蒋介石电令:远征计划停止进行,即回南京。他只好遵照,引为毕生恨事。
黄绍竑远征新疆的兴趣是怎样引起的?奉派宣慰蒙古,于民廿二年十一月上旬在归绥逗留时,会到一位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博士,此人在帕米尔高原和西藏、青海、新疆一带从事探险工作已有三十年,学术造诣很深,对于边疆上的特殊知识尤为丰富。这个六十多岁的老翁,把自己在西藏、青海、新疆的工作情况向黄绍竑陈述,并希望民国政府对于这些地方多加注意。黄绍竑送了博士出门,随即翻看那册《我的探险生涯》,觉得文字生动极了,虽然内容大多数是记述在雪山或沙漠中极干枯寂寞的生活,却写得十分有趣,处处引人入胜,使读者不忍释手,好像自己亲历其境一般,并可由此得到很多自然科学的知识,和激发开疆辟土的勇气。黄绍竑在两个晚上读完了这两大本书,引起了许多感想:斯文赫定是一个外国人,他为什么肯费三十多年的精力,在中国的边境上作这种探险的工作,中国的边疆实在太伟大了!对于这伟大的边疆,应如何注意加紧开发才是呀!黄绍竑不期突发远征新疆的念头,可说是斯文赫定博士的伟着鼓起他的兴趣来的。黄绍竑听斯文赫定谈过新疆的情形,对于新疆的地理形势和经济价值,增加了许多认识。他又鉴于内蒙的民族问题的复杂,新疆的汉回纠纷,更加严重。所以他认为新疆问题,必须派员妥为处理,而他就愿意担任这种工作。晋绥当局对他这个见解和决心都非常赞成,并答应尽力相助。于是他便做成报告和简单计划,派陶钧带赴南昌面呈蒋介石,蒋介石采纳了。
远征的筹备工作1.是购置车辆和训练司机黄绍竑依他自己的初步计算,全部官兵约为一万五千人。每人平均体重一百四十五磅,携带械弹装具四十五磅,共为一百九十磅。全部官兵重量约共二百八十五万磅。如用三吨半的载重卡车,每辆平均载重七千磅,则用汽车四百零七辆,一次可以输送完毕。各种车辆的购置,他得当时财政部长孔祥熙的帮助介绍,向厂家直接订购,能够在三个月内在上海全数交足,而且价钱较市价便宜三分之一。又因汽车的装置必须适合于西北地带的长途行驶,他特自亲往上海参观美国兵营的军用车辆,并和若干专家讨论后,乃决定式样,在上海杨树浦设立汽车装备厂,派林荣恩主持其事。林曾留学美国,对汽车装造,学有专长,尤富于国家民族思想。司机的条件,必须具有民族的伟大思想,赴远投荒的勇敢精神,严肃的纪律,坚强的体格。他认为现有的汽车司机,不但数量不够,质的方面更难符合要求,自非特别训练不可。于是在北平和晋绥方面招考青年一千多人,在绥远设所训练,由萧仁源负责。我四月十日接黄绍竑自太原来电,请我由广西挑选司机一百五十名送交使用。当即令广西公路局长苏诚挑选。但四月廿三日又接他自北平来电:平绥路孙殿英部尚有问题,司机缓去。故终去不成。2.是储运油料筹备工作估计由绥远到新疆的迪化,全程约长二千公里,最低限度要准备八千公里的油料,才够来回两次的使用。沙漠行车最耗油料,每车每加仑汽油以行驶十公里计算,每辆便需准备汽油八百加仑。全部汽车六百五十辆,共需汽油五十二万加仑。另附必需的润滑油。3.筹备工作是路线地形的侦察那时绥新汽车虽可勉强通行,但在军事可能发生的障碍和应行补救的设备,仍非派有军事专门知识的人亲往侦察不可。至于地形、气候与战略、战术的价值和影响,尤非实地考察不能做正确的计划。故由徐佛观,率领参谋人员乘车由归绥经百灵庙向宁夏的居延海出发侦察,往返近一个月,回来将考察所得做成很详细的报告。
黄绍竑为办理筹备事项方便,并与各方联络起见,特在北平设办事处,派陶钧负责。到了三月底,他自己亲往北平主持,我在南宁曾接到他由蚌埠发的俭电,谓现赴北平云。远征各项筹备工作都部署好了,最后的问题为部队的派拨与编成。内政部长手下是没有军队的,黄绍竑事前曾请示蒋介石,奉谕待筹备就绪后,由胡宗南军中抽拨。胡部那时正驻在兰州附近,派遣至为方便。所需炮兵,他也商得阎锡山同意拨给山炮兵一团。山西炮兵很多,阎所指拔这团,四月间即在绥远点交。那时候,国内舆论界对于开发西北的论调唱得很高。宋子文和上海的实业界巨子多人,也在黄绍竑到兰州后一星期来兰,并飞往青海视察。他们是以经济开发为目的,甘青两省地方人士久苦贫困,对于经济开发特别欢迎。但是黄绍竑就他自己观察,西北的经济价值,不是在目前,而是在将来;不是需要个人的投资,而是需要国家的投资。因为当时的西北,并不是遍地黄金,而是到处贫苦与黑暗,要解决这普遍的贫苦问题,非由国家用很大的资本、很长的时间、大规模兴修水利、开发矿产、改良畜牧不可。那时西北社会的经济条件是太缺乏了,人民的生活程度和文化水平,若和各省比较,恐怕要相差五十年的时间。移东南的人民去开发西北,实在是一种不合实际的理想。而且西北人民的现实生活,绝非东南人民所能忍受。东北移民之所以成功,实由东北的生活条件优于关内人民的生活条件所致,两者决不能相提并论。故他以为开发西北,必须先由国家投资,然后再由个人投资:必须不顾目前微薄的利益,才能获得将来优厚的利益云。
黄绍竑一到兰州即患脚气病,左足趾溃疡,疼痛不堪,伏处将及半月,不曾出省政府一步。他在闲住中,忽奉蒋介石来电,嘱将远征新疆计划停止进行,命他即回南京。这封电报突如其来,不啻晴天霹雳,令他惶惑懊丧,莫可名状。到南京后,才知道停止进行的原因,系恐怕引起中苏外交上的冲突,因京中得悉苏联的军队,已开抵新疆边界。其实是引狼入室者早已和苏方有所勾结的。黄绍竑评论此事云:照我的观察,当时新疆的盛(世才)、马(仲英)之战,乃是个人地方性的冲突,既不顾问,苏联遂与之勾结,而以志愿军入境援助。若断然出兵制止,则盛、马两方,必有一方听命。而苏联见我方出兵干涉,自知师出无名,亦必有所顾忌,或不至与我国发生国际的正面冲突,而新疆问题却可因此获得彻底解决,对国防经济收获之大,当不可以数量计。乃因顾虑太深,致放弃国家应有的权利,不予过问,任其演变,造成十年来纷扰变化的局面,这不仅是我个人毕生的恨事,亦政策上莫大的缺憾也。诚慨乎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