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陈拙。

说正事之前,先给大家讲一个在京城真实发生过的旧案。

2014年,我们这个城市环路边的停车场里发现了两具烧焦的女性尸体,更诡异的是,她们被发现时,其中一具正蜷缩在后备箱里。

据参与侦破的民警赵赶鹅说,命案现场的聚光灯打在车上,就像一个巨大的舞台,民警们围在车辆四周,然后又撅着屁股去车站捡了上百个烟头。他们都想知道,是谁,如此恶意地布置了这个离奇的命案现场。

赵赶鹅警官不负众望逮捕了凶手,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角色;但时隔多年,我和他最念念不忘的,还是在那个停车场——

巨大的光柱照在车上,十几个警察蹲在阴影中,注视两具尸体。它成了我和赶鹅想起来就颤抖的噩梦。

很多老读者可能已经看过了那篇故事,如果没看过也没关系,因为今天我还想讲一个这个故事背后的故事。

有个男人带着他的“团伙”,在2024年4月至今8月,将这让人颤抖的现场,重复布置了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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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被烧毁的车,这里还有两个观众席

这个团伙就是【抓马x话剧团队】,而男人就是这个团伙的头,我平时管他叫老边。

我俩是在口罩那几年认识的,他看完这篇故事找上门,说自己的品味和天才的读者一样好,能感受到好故事稀缺,警醒每一个人。他还说,自己不仅品味好,专业更好,要还原现场,找辆车烧给我看看。

我差点要报警。

他说误会了,他是搞话剧的,搞的是沉浸式话剧:还原现场是为了让观众感同身受,本质上是在和天才做同样的事。

后来我出于谨慎,上网搜了下老边的信息,我发现这人有点奇怪:他曾是知名互联网公司联合创始人,一度拿到数亿元的投资,但某一天,他突然消失在互联网行业里,开始搜集天才捕手里这样的故事。

他对外界的说法是,自己要办话剧了,一个来钱特别慢,贴钱特别快的行业。

当时我说经济不景气,你确定要把这个故事搬到舞台上吗,亏了怎么办?我甚至想说他是不是疯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超出我预料,他拿着天才的故事,搞出了中国这一年可以说是最现象级的爆款故事。我不只是自夸这些故事好,我更想说,老边这哥们也可能很有两下子。

终于有天,我找他坐下来谈了谈,我想搞清楚两个问题,他当年为什么从上一个行业里消失了,然后又突然地对好故事着迷。他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在说之前,他也提醒了我两件事:

第一,这是不那么热血沸腾的创业故事,甚至他跟人讲起这故事,就是想说:别那么热血了,要从容。

第二,如果可以,请多夸夸他的话剧团队,伟大的事业不是靠一个人搞成的。最好每个人都讲讲。

我说别叭叭了,就先讲你的故事,要是不好看的话,我也不能给天才的读者瞎jb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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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创业,公司拿到1500万美金融资那年,边福军才34岁。他想象过40岁退休,过上更从容的生活。

公司陷入败局那年,边福军38岁,很多情况都变了,摆在他面前的选择有两个:转型做投资人,其实就是进投资公司去上班。这被不少互联网创业者视为归宿,意味着手里握着滚烫的钱,去看着别人寻找甚至制造一个又一个风口。

另一个选择是和发小搞点钱做话剧。

做话剧还是做投资?这是个问题。

朋友问他:“戏剧的商业模式就是一场一场演吗?”

边福军回答不了,毕竟他还没有戏剧行业的经验。

朋友又问:“那你能演多少场啊?”

边福军听得出这句话的意思,按照过去在互联网的黑话来讲,就是说戏剧行业赛道太窄,生意不能做大。

当然也有支持的声音,不过这种声音就像是劝考试成绩没好的学生,旅游一趟,休息好了再回来考试。

“戏剧这个东西挺潮的,好玩。你要是觉得太累,想轻松点,干这个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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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

有一点可以确定,在边福军上一次的创业经历中,他确实很累。

38岁那年的某个下午,边福军坐在工位前,默默收拾着最后的个人物品。他给合伙人打过招呼:等到下班时间,自己将彻底离开这家亲手参与创立的公司。

没有正式的告别,“就离开了,跟上下班的那一瞬间挺像的”。

相当长的时间里,他都没有唤起这段记忆。2012年,他跟着一帮老大哥般的朋友们,共同创立“700Bike”——一家曾被视作明星项目的创业公司。

公司从自行车媒体起步,发展出了规模不小的生活方式社区,后转型研发智能自行车。

34岁那年,边福军和朋友们迎来了创业生涯最盛大的时刻。

后来,这家公司完成了高达1500万美金A轮融资,另外还有3亿人民币额度的供应链货款授信。公司研发的城市自行车正式发布,不少人们耳熟能详的互联网大佬都出席了那天的发布会。

发布会现场,他们研发的4款自行车从天而降。人们惊叹、欢呼,声浪此起彼伏。

“一切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发展方向。”只是当边福军看到公司账户里多出的好多个0时,强烈的眩晕感在提醒他:“自己好像踏上了互联网创业的最后一班车。”

当时的边福军最想做的是全力以赴抓住机会,打一场美好的仗。

为了新品发布会或是现在已经回忆不出来的种种杂事,他可以不回家,可以把自己压榨到极限。他认同一件事,“所有那个年代的人,真的是拿时间硬熬。你工作8小时,我就10小时,甚至我能不睡就不睡”。

这是互联网创业的根本逻辑之一,用最快的速度、最多的资源、最好的人才去缩短成功的时间。

有一年公司到香港团建,计划第二天去徒步登山。不出意外是不可能的。

抵达香港当晚,投资人要看融资报告。消息是晚上12点发来的,整个团队立即捧着电脑在酒店房间开会、写报告。熬到第二天下午,热乎的报告提交给投资人,团建的计划直接报废。

真的需要这么着急吗?似乎未必,但你必须一直顶上去,“每个人都在为明天的事情做准备”。虽然已经离开互联网行业,但边福军有自己的反思:“你看现在互联网拼命裁员,千万别理解为他在裁现在的问题。他在裁未来一年和一年以后的问题。

边福军说出了一句绕嘴却细思极恐的话:“他今天没问题,但没问题,就是问题。”

追逐时代浪潮的创业者们变成了永远在上发条的机器。创业第二年的年会,合伙人演讲说:“刚合作的时候,边福军还是追风少年,没想到干了两年,跟个大叔一样。”边福军当时坐在下面,笑着听。

从32岁干到38岁,边福军几乎把人生中最重要的时间全投了进去,他和伙伴们真干出了成绩。

边福军所在的团队曾经被称为“反叛连队”,他们的新车发布时,各大自行车品牌细致地估算700Bike的成本。当发现成本和售价如此接近甚至可能亏本,行业内的人们都在问:“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这是新玩家给传统行业带来的一点震撼。是那个时候反复发生着的创业故事。

结果当“OFO小黄车”和“摩拜单车”这两个庞然大物出现时,边福军也嘀咕过:“他们这是想干什么?”

仿佛就在一瞬间,不要钱的自行车被扔得满城都是,消费者不再需要买辆自行车,更不需要担心自行车的停放和安全。边福军在意的种种与自行车相关的生活方式,在效率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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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扔到满城都是的共享单车

边福军告诉自己:“机会不再属于你了,创业的方向不再属于你了。那个赛道,本来属于你。”

那一场美好的仗结束了。

边福军没能等来自己的退休时刻,离开700Bike,当别人聊起这段故事的时候,说当时很累,但也是笑着说。他觉得自己幸运,在相对年轻的时候,有群大哥带着自己去融资,去成为行业里的一个标杆。

能走到这一步,即使倒下了,也是那个年代的幸运儿。

当时大家都有钱,他一退场,就有人问他要不要来当投资人,再一次进场。还有好多仗可以打。

边福军却问自己:“如果再选一个行业,应该选什么样的?”最快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念头是“慢一点”。

他要去寻找一些更坚固的,不那么容易被时代推翻的事业。

这一次,有个比自行车行业更古老,也更传统的行业出现在他眼前——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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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边福军拉去看话剧的人,是他的发小王琛。当时王琛在制作由老舍的小说改编的话剧《牛天赐》,项目推进不顺畅,需要一位懂商务、运营,还能互相信任的合伙人。

信任是足够的。他们俩有近20年的交情,边福军买房的钱是跟王琛一个电话借的,欠条都不用写。

王琛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在上百部戏剧中担任舞美设计和艺术总监,拿了不少国家级的奖。

边福军看过王琛的戏,“我很客观地说,东西我喜欢。但是心里会想,这肯定不赚钱啊”。

边福军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专业,戏剧行业能让他感受到一些熟悉的东西,“会有一点安全感在”,只不过十多年的互联网工作经历,已经让他改变了很多。王琛也劝他,既然行业发展得不好,不如做点别的事情。毕竟低着头做事的人很多,但成功的人很少。问题就在于怎么选。

选挣钱的还是不挣钱的?选快一点的还是慢一点的?

上次的创业给边福军留下一个思考:做互联网企业可以烧钱,一年烧出十年的发展,形成技术壁垒、产业壁垒、人才壁垒,唯独烧不出“时间壁垒”。

周围的环境在告诉创业者速度有多么重要,仿佛一夜暴富真的会发生。但实际上这是比中彩票还要小概率的事情。没必要再这样拼了,应该做一件过程很慢,但会让自己变得越来越有价值的事。

戏剧恰恰是需要用时间来建立壁垒的行业。边福军决定就是他了:“做慢一点,规划周期长一点的事。”

在“抓马X”,王琛管内容创作,边福军管商务和运营。这是一对互相知根知底的组合,就像蝙蝠侠跟他的管家阿福,福尔摩斯和他的搭档华生。

初进公司那天,两个相识多年的老友没有搞任何情绪化、仪式感的场面,就像普通的工作日一样,边福军又开始创业了。

王琛和边福军当然可以按照传统的模式,继续去做拿奖的作品。正如抓马X成立初期的纪实戏剧《裁·缝》,首秀就在国家话剧院,收获好评后展开全国巡演。虽然让公司打响了名声,收获了业内的好评,但这部戏并不是完全针对市场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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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缝》剧照

是的,戏不赚钱对一家商业公司来说,不能称作成功。

边福军需要在传统的戏剧行业找到新的商业模式,从加入抓马X开始,来自互联网的效率和危机感,渐渐成为了这家公司的底色。边福军渴望的不只是一个又一个或赚钱或赔钱的作品,他渴望的这家公司,沿着自己选择的方向走到成功。这本是他在上一次创业时,最想要做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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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小小的互联网震撼

刚进入戏剧行业,边福军就一脚踢到了坚固的“传统”上。

戏剧行业有一种会议叫“创作会”,导演、编剧、美术等主创聚在一起头脑风暴。边福军管这个叫“神仙会”,大家想到哪说到哪,没有归纳和总结,漫无边际地闲聊。会可以从下午开到晚上,大家点个外卖接着聊,到了午夜吃个宵夜再继续聊。

边福军最多能坚持3个小时,之后就独自玩手机,很难保持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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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马的会议室,好多会都是在这开的

他尝试过推动进程:“你们聊两个小时了,要不要总结一下?如果能总结出什么,咱们往下推进?总结不出来,就此打住,别浪费时间好不好?”

可是这招不灵,只要大家一开聊,思路又散成一片。不光是创作会,复盘会、运营会也是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谁也说服不了谁。

边福军发现会议上聊什么的都有,唯独没有人聊数据。在互联网公司,拿出数据说问题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可在这里好像没有人想过。

他开始从自己负责的运营会入手。每次提前准备要解决的30个问题,按照用户在网上反馈的数量和重要性排序,每次会议解决排名前10的问题。比如剧场的座位不舒服、演员的方言听不懂、灯光和剧场里的温度不合适等等。后面20个问题,可能会因为样本太少缺乏普遍性,先保持观望,等下次开会再说。

复盘会也是这样。导演也好,编剧也好,每个创作者都有自己的想法,很难针尖对麦芒地否定他们,但是用数据来告诉他们,有多少观众喜欢这个桥段,有多少观众评论这里节奏太慢,创作者们会认真听下去,“数据没有偏见,不会欺骗,任何人都能接受”。

可是数据改变不了漫长、发散的创作会。

边福军曾经觉得,会议漫长是不够专业的表现,当他渐渐理解了这个行业,他选择不去影响创作会。这是属于文化领域的逻辑,创作者需要时间让满脑子的想法飞出来,直到枯竭时才可能找到最好的灵感。

有些传统是必须要改的。

抓马X出品的诗意现实主义话剧《皮囊》首演当晚,边福军要求同事写一篇剧评发在官方公众号上,同事直接回答:“做不到。”

边福军有点懵。

同事说当晚看完首演,第二天要酝酿一下,差不多第三天才能出剧评稿。“整个行业都是这样做的,谁也不会在当天晚上就赶出稿子。”

首演当天事情很多,边福军没空解释,第一次在公司提出强制要求。此时距离他进公司已经一年了。

同事硬着头皮接受,当晚写出了三千多字的剧评。第二天边福军与同事讨论这件事,“如果当晚有人发稿,恶意抹黑这部戏怎么办?等到第三天舆论发酵,整个戏的名声都臭了,再发什么剧评都挽回不过来”。

700Bike当年发布一款新车时就被这样黑了一把,这时候再发声就变成了辩解,而不是表达。又有多少人愿意为你的辩解买单呢?

自那以后,首演当晚出剧评稿成为了抓马X的传统。

边福军说:“进入这个领域时,我的感受是大家对戏剧本身的热爱程度太高了。当你太热爱这件事情的时候,是不太愿意它商业化的。或者说,只愿意在自己理解和喜欢的范围里把事情做好。可能我没有那么热爱,我在内部开会的时候,会把我们的每一部作品当成产品来讨论。”

“只有成为产品才有规模,才有商业化。戏剧应该是产品化的艺术作品。”

小说《牛天赐》是完成于1936年的老故事,在抓马团队的的眼中,不能再用传统的思维去演了。

推出一个老产品,需要启用年轻的演员去和同样年轻的观众对话。因此这部话剧的主角不仅需要丰富的舞台经验,还得十分年轻。

创作团队认为郭麒麟最适合。

话剧首演的时间恰巧赶上了电视剧《庆余年》爆火,郭麒麟演技受到观众认可。抓马宣传团队借着这股热度,把话剧《牛天赐》的宣传做得像电影宣传一样,首演当天上了3个热搜,话剧在微博获得了近10个亿阅读量。

“直接就炸了!”边福军记得开票仅8分钟就将5000多张门票售罄。北京的演出还没结束,抓马X已经收到5座城市巡演的订金。这是互联网做爆款的思路,你不一定看话剧,但你可以来看自己喜爱的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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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天赐》现场观众合照

当时边福军预期,这部戏的收入还会翻一倍。故事仿佛昨日重现,边福军的创业又开了个好头。

方向是对的,但意外再次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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扛住

就在巡演陆续确定,口碑票房双丰收时,大家都戴上口罩了。

巡演延期、再延期,直到演员都没了档期,整个巡演被迫取消。线下演出普遍陷入停滞,抓马X每年要承受两百多万的损失,且没有任何收入。转眼间公司就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2022年初,王琛和边福军讨论过不止项目要停,是不是连公司都要停下来。两个人看了看,公司账上还有点现金;又想了想,感觉大环境似乎在渐渐变好。这次闲聊就过去了。

后来边福军、王琛等核心成员在公司小会议室开了个会。眼瞅着行业里不少公司直接倒闭,大家要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

大家聊到了抓马X的母公司,那是一家以舞美为主要业务的公司。起初觉得演出都停了,“还舞什么美啊”,可实际算下来,公司受到的影响很小。线下演出停滞了,但电视、互联网节目的制作需求反而在增加。

王琛的话给边福军带来了极大的激励:“如果你在某个行业里有核心的竞争力,其实这个大环境对你的影响不是特别大,是可以被量化的。突发性的外因不应该成为公司发展的核心障碍。”

结论很明显:就是咬牙过了那两年,抓马X慢慢发现,自己应该做什么。

“我不能演是吧,那我也不给你看,我搞创作。”边福军说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大家开始到处看剧本、找IP,在艰难时期抓住核心竞争力,即使有损失也不至于陷入死局。

就是在这期间,制作人周丹找到天才捕手计划,拿到真实罪案故事,导演带着演员来到公司关上门封闭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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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真探赵赶鹅剧组合影

可是这颗定心丸,只能缓解一时的焦虑。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公司没有收入,账上的钱却在没完没了地烧着。那年边福军已经40岁了,他不知道还能这样空耗多少年,“也许再空耗一轮,自己就该退休了”。

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是抓马团队无论如何要做的,那就是“沉浸式戏剧”。一个对空间舞美有着绝对要求的演出形式,还好团队里有王琛这位高手。

“现在戏剧行业百分之九十的商业回报是票房,票房输了就全完了。不应该把自己的商业模式做成孤注一掷的赌博。”你可以把沉浸式戏剧,理解为一个不止演戏的舞台,它能放置更多的延伸品,甚至广告赞助。

边福军说:“话剧就像是一粒种子,它可以抽芽生长,不断向外延伸出无数的枝桠和可能性。”这是一条崭新的赛道,他想在这条赛道上跑赢。

为了这个目标,根据《寻凶手记》改编的真实案件话剧,成为了抓马X要憋出来的大招。

边福军给团队定下目标:要在解封的瞬间让北京看到这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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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血

在解封前的那个冬天,制片人Yuki满北京寻找场地。她前后跑了不下一百处,起初跑剧场,然后是各种演出空间,最后连商场都跑遍了。可是能卖票、拥有演出场地资质、又能承载沉浸式戏剧所需的繁杂装备、布景和器材的空间寥寥无几。

最终的演出空间选择在了位于77文化创意产业园内的剧场,那里曾经是边福军和朋友们创办700Bike的地方。

2018年边福军从700Bike辞职后,很多年都在有意避开这里。再次到这里工作,产品已经从自行车变成了话剧。

《大真探赵赶鹅》前后经历了15个月的准备,故事发生在北京的胡同,团队特意找到舞美工厂定制了800做旧石砖,一块一块砌上去,拿美纹纸粘合。为寻找有年代感的老物件,大家先是翻遍家里,再到旧货市场一点点淘换瓷缸子、暖壶等日用品。

连观众的嗅觉他们都考虑到了,戏里有羊汤馆的场景,羊汤揭开锅不能只有热气腾腾的感觉,还要添加一点羊汤味道的油。他们调试过几十遍,使这种味道保持在隐隐约约的状态,让观众在不经意间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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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汤馆长这样

2022年12月,全面开放了,话剧正式推出。这是当时全北京上演的第一部戏。

首演前夜的最后一场联排被称为“合成场”,出现任何问题导演都不会喊停,和正式演出没有区别。那场演出,边福军让团队放宽权限,不再限于内部演出,邀请尽可能多的人来。

边福军坐在前排的位置,看到中途时,他感觉到这部戏可能成了。有几个纸媒记者看完演出对他说:“太棒了!这部戏是北京独一份,能代表北京的沉浸式戏剧。”

然后是前三场首演,每一个梗都爆了、每一次观众互动都能得到全场轰笑,最后所有观众不肯离开,拍完全场星光照依然在和剧场里的道具、布景合影。第二轮开票,一个小时全部售罄,往后将近5个月的驻场演出,每一轮出票基本都在数天,甚至数小时内售罄。

《大真探赵赶鹅》一票难求,好多人通过各种关系找到抓马X的工作人员要票,边福军告诉同事们“不许给票,把人都推到我这儿来。”这时候边福军做为戏剧圈的外来人,他超低的存在感就发挥出了优势,更何况他的手机还是常年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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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平台上票价被炒得很高

并非是故意得罪人,而是边福军想趁着行情好,多卖几张票让公司赶紧回血。

“那时候抓马其实很痛苦,扛了几年、又折了项目,做大鹅的时候几乎靠着抓马的信誉,开了一堆的空头支票,全靠这些年积累的关系和资源。合伙人王琛还抵押了自己的房子。当时公司拉着大家一起,先干完再说。做不出来可能会欠一屁股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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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笔小账

《大侦探赵赶鹅2》推出时,边福军试着给这部剧找商业赞助。抓马X虽然在票房上已经证明了自己,但边福军发现哪怕是爆火的IP,当它变成话剧时,拉赞助竟然会变得很尴尬。

品牌方不知道怎么跟边福军谈生意,一场话剧的观众不过几百人,就算真想给边福军一笔钱,都不知道给多少合适。

因为故事背景发生于胡同,边福军找到一家饮料公司。钱没谈成,但品牌方赞助了一批汽水。边福军想得开:“他愿意给你产品也是好的,总比不跟你玩强。”于是话剧做了一期汽水专场。

即便有设想之内的成就没有达到,但意料之外,却有惊喜。

今年5月的壹戏剧大赏,《大真探赵赶鹅》获得了最佳制片人奖,还获得“最佳小剧场”提名。边福军很骄傲,这是小空间沉浸式戏剧第一次拿到戏剧领域的奖项,他觉得这是一种突破。

在戏剧行业,小型戏剧空间的经营十分困难,很多经营者在这个领域吃过亏赔过钱。沉浸式话剧让小剧场、黑盒等空间找到了新的方向,甚至有剧场经营者直接找边福军来帮忙挑选新的沉浸式话剧。

更让人惊喜的是,77文创园被这部剧带来了新的活力,陆续有新的项目进驻。边福军说:“相当于大家互相给彼此找到了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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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鹅话剧挂在外面大墙上的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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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方向

“我算是个门外汉,带着一些门外汉的逻辑进入一个专业的领域。我学习了很长时间,然后才把自己在别的行业里积累的经验,灌输到我们这家公司里面,让这家公司也能理解我的那一部分。”边福军所讲的这种融合,仍在持续发生着。

过去,一部话剧在舞台上亮相几乎意味着工作的结束。对于抓马X却恰恰相反。

有观众在网上留言说没有拿到纪念票根,团队就寄去两张票根,一张空白,一张有全部演员签名;还有观众留言说,自己看戏的位置被一根柱子遮挡住视线,团队立刻调整座位的角度和位置,再邀请观众回来免费看一遍。

每场演出结束,宣传总监石榴都要给观众拍星光照,然后现场拉微信群解决观众的困惑和问题,再恳请观众发朋友圈或者小红书,给个好评。石榴要集合一切可能的力量,让更多人看到这部沉浸式话剧。

多数时候,边福军都是和幕后团队一起站在剧场门口,同事负责引导观众,他就竖起耳朵听观众评价。边福军曾经听到一个当过警察后来下海做生意的观众说:“我哭了你知道吗?这肯定是警察写的,而且还是干刑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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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数第二篇故事是话剧原著

几乎每一场抓马X的戏,都会有观众拿着外卖、捧着爆米花。多数传统剧场会把他们拦在外面处理好食物,抓马X的团队在剧场门口摆了一组柜子,专门用于食物寄存。

团队里有个叫石榴的伙伴,会因为这件事而感到欣慰。这意味新的观众将目光投向了话剧,哪怕你平时不看,不熟悉不了解,现在也愿意来玩一玩。

《大真探赵赶鹅》在小红书的每一条评论,都能收获官方感谢;另一部话剧的导演和演员被拉到户外露营,跳舞、玩游戏,在抖音搞直播秀。这些在传统的戏剧行业都是闻所未闻的做法。

每20场演出结束,抓马X要开一个复盘会,包括导演在内的创作部门都会参与。会议先给出目前票房和市场的数据,再列出社交媒体评论里提出的问题。根据观众需求及时调整的做法,一直延续到《大真探赵赶鹅2》上演。

有观众提出不喜欢演员的某个手势,Yuki还没来得及和这位观众沟通,就发现评论区里有人说:“你去给官方私信呀,他们看到会改的。”

观众在戏里和演员互动,戏外和主创团队互动,他们不再是无关紧要的旁观者,而是深度参与了整部剧。从最初登上舞台到全国巡演,无数观众的建议将这部戏不断完善。或许这也是“老街坊们”刷好几遍的原因之一,每次去看都能感受到不一样的地方。

“诚意是能被所有人感受到的,你越在乎观众,他们就越在乎你。”于是到第一百场的时候,有好几位观众自发给团队订了100场专属定制的鹅蛋糕。在北京的最后一场演出,团队收到好几盆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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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专门拍照留念了

所有的付出都要耗费巨大的耐心与努力。以前没有同行这样做,抓马X的人最初也不清楚能获得怎样的回报。更关键的是,谁也不清楚整个团队这样做的动力源于什么。

边福军认为,这源于危机感,而自己是始作俑者。

互联网创业时期的经历仍然历历在目,距离毁灭永远只有短短的几个月。这样的想法一直在他脑子里徘徊,在每隔两天的同步会议上,潜移默化地传递给整个团队,“说白了就是焦虑”。

这当然不是最终的答案。

边福军知道,文化产业不能完全像互联网那样去疯狂地“卷用户”,先卷回来1000万用户,在考虑之后的事情。这不是简单的流量生意。

他强烈地感受到,文化产业需要沉淀。就好像导演、编剧、舞美、灯光等职位上的新人,要先做几部小剧完成沉淀,才有可能做大剧出作品。“他不成长,你也成长不起来”。这样的道理,不仅适用于创作者,也适用于观众,适用于市场。

做《大真探赵赶鹅2》时,投资方会直接问边福军有什么要求,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商业项目,并非是为了艺术搞得慈善。边福军也从不掩饰自己的目标,他将抓马X与一家影视行业的知名公司对标:正午阳光。

这意味着抓马X要做的是尝试新题材、出爆款、 尊重市场、尊重创作。

边福军说:“商业项目会为传统项目注入更多的生命力与市场关注度,这是中国的传统行业能够蓬勃发展的特别重要的一个环节。”

这些才是边福军渴望的,名为“时间壁垒”的东西。

曾经的边福军赶上了时代的风口,在急速成长的过程中积累伤痛和经验。后来他偶然进入新的领域再次创业,在这条赛道上,他可以按照自己舒适从容的节奏,走出一条新路。

他说:“我有我的坎坷,但是我的坎坷里面也有很多人接触不到的幸运。”

遗憾的是,边福军今年43岁了,财务自由提前退休的愿望还没实现。

幸运的是,边福军目前过得很舒服,他又不想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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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天才捕手通过记录认识了很多朋友,但很少有先成为朋友,再去记录的例子。

今天的故事开了先例。

关于老边故事里讲到的“时间壁垒”,我理解的是,去做使用金钱短期内却也达不到,需要身体力行走在路上才有结果的事业。能这样做的人并不少,但他们大多年轻,对将来的人生有执念。

我从没问过老边的执念是什么,大概因为物以类聚,近朱者赤,我们既然成为朋友,就是同一类人——

在无数个深夜里为自己打气,你要是不做这个事儿了,别人做不一定会那么认真,甚至可能没人来做。而且光靠你自己还不行,需要跟一群同样有舍我其谁的气概的“傻瓜”成为伙伴。

我跟天才捕手们的作者常说,任何与创作相关的工作都是累的,少了陪伴家人的时间,心里绷着一根弦。但是,你如果不做,可能就没人以同样的标准,来记录你的行业,让更多人看见。

天才的作者少有人放弃过,所以产出了一系列让你们喜爱的故事,也因此吸引到了同样气质的抓马,将其改编成话剧,让更多人认识到故事,鼓励作者创作。你看,意气相投的人凑在了一块,形成了正向的循环。

某种意义上,世界上认真的人越多,彼此时间的壁垒就会连在一块,抵抗某种“短平快”的生态。

这也是我记录抓马,记录老边的原因,希望这样的伙伴得到表扬,让更多的人看到选择长而难的道路,也不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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