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9月16日,早上8点多钟,山东菏泽地委正在组织召开一场“全区科技大会”,参会的是当地各县科技副县长、乡、镇长,台下乌泱泱一片。
然而,面对这么多人,主持会议的菏泽地委副专员卢效玉,是一点也不慌乱,胖胖的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一切早已成竹在胸。
见时间差不多了,卢效玉低头喝了一口早已泡好的“人参山楂茶”,清清嗓子,就要开始自己的表演,结果这时,秘书闯进了会场,让他赶紧回办公室,说是有“急事相商”。
卢效玉不疑有他,施施然跟着秘书回了办公室,可进了办公室,他的表现跟会议室却简直是天壤地别,脑门子上豆大的汗珠不停跌落,腿肚子抖得像筛糠,站都站不稳的他,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办公室有鬼啊?把卢效玉吓成这样?
鬼当然是不可能有的,可是,来的人在卢效玉眼中,那是比鬼还可怕,因为这帮人带头的,一个是山东省人民检察院的副检察长郑钢,一个是反贪局局长李少华。
反贪的人见卢效玉来了,也不废话,直接把传唤通知书摆在卢效玉面前,让卢效玉签字。
见状,卢效玉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他那根在许多重要文件上签字的钢笔,犹豫了许久,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卢效玉让秘书去会场拿回自己的茶杯和笔记本,但秘书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勤快的跑出去,而是站在原地不动,这让他瞬间意识到,自己呼风唤雨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很快,卢效玉被押到了审讯室,这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嘴里不断囔囔道:“这很突然,这很突然!”。
当审讯人员告诉卢效玉,他涉嫌受贿时,卢效玉竟然站了起来,对审讯人员说:“坡太陡,一时转不过弯来,让我回家考虑考虑!”。
然而,他立即就被拦了下来,既然上头批了他的传唤通知书,那就说明,已经掌握了卢效玉一定的受贿证据,怎么可能让他回家“考虑”?
不仅不能回家考虑,审讯人员还给卢效玉下了通牒:12个小时,希望他在12个小时内如实交代,否则,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被拦下来后,卢效玉火了:“我在领导岗位多年,一直勤勤恳恳,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为什么不搞别人偏搞我?”。
说罢,卢效玉更生气了,他告诉审讯人员,自己有时候也吃吃喝喝,逢年过节偶尔也收点礼,但因此就说他受贿,就过分了。
面对卢效玉的辩驳,审讯人员心中是冷笑不已,因为他们的另一路人马,去卢效玉家“抄家”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可谓收获满满。
首先,卢效玉家里,空调、彩电、冰箱、沙发等等高档电器,是应有尽有,当然,这是小事情。
令搜查人员吃惊的是他家里的名烟名酒,多的数都数不过来,足足装了一卡车。
再然后就是家里存放的现金了,因为时间太长,有些已经发霉长绿毛了,光从他家搜出的现金以及存单,就达到了25万元,除此之外,还有价值10万元的黄金首饰70余件。
90年代末,卢效玉这个级别的干部,工资也就千数块,要是不贪,他哪里能搞到这么多钱?
为了逼迫卢效玉老实交代,审讯人员把抄他家的事情告诉了他,可即便如此,卢效玉依旧不肯老实交代,还大言不惭:“工作这么长时间,谁没有仨核桃两枣的事情?”,说自己还要再考虑考虑。
很快,12个小时过去,鉴于卢效玉恶劣的表现,审核人员决定将其刑事拘留。
这个决定,再次让卢效玉慌了,他大声质问:“为什么要拘留我?刚学的法律条文没说受贿还要拘留。”。
此时的卢效玉,还没改掉当领导时的毛病,拿过拘留证反复观看,而且拒绝在上面签字,声称要“保留意见”。
就在这个时候,审核人员又有了意外发现,这个卢效玉手上,竟然戴着一块价值1万2的欧米茄金表。
见状,审核人员立即问,金表是哪里来的,卢效玉说是自己花一千来块钱买的,但审核人员如何不清楚,这其实也是赃物?
看着卢效玉沦为囚徒,还如此这般,审核人员是鄙夷不已,可在鄙夷之后,又是心痛,因为这个卢效玉,是烈士遗孤,是由国家辛辛苦苦培养长大的。
卢效玉出身寒苦,祖上几代人,都是逃荒要饭的赤贫农民,可谓生活在水深火热。
抗日战争时期,卢效玉的爷爷投身革命,但很可惜,惨遭日寇杀害,他的父亲也参加了八路军,后来成长为华东野战军的排长,在淮海战役时,战死沙场。
等到卢效玉8岁时,他的母亲又因病离世,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好在一点,国家对烈士子女很是照拂,从小学到初中,卢效玉的所有费用,都是国家负责,那个时候的卢效玉也不负众望,多次被评为“三好学生”。
初中毕业后,在国家的安排下,卢效玉又当上了村里的会计,后来又被选为乡政府办事员,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做到了副地级专员。
刚开始的时候,卢效玉也是真心为人民服务的,他曾在日记中写道:“群众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力量的源泉。”。
他还说,自己是喝着人们的乳汁长大的。
但很可惜,随着职位一步步提升,手中的权力一点点增大,这个卢效玉,还是腐化堕落了,尤其是在1993年,卢效玉担任东明县县委书记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卢效玉上任之时,恰好面临县里要任免一批干部,消息传出后,送礼者是闻风而动,这让卢效玉切切实实体验了一把权力的滋味儿。
当然,礼没少收,在拿到一定报酬后,卢效玉也帮助一些人,成功拿到了心仪的职位。
紧接着,在93年的三四月份,东明县又要调整一批干部,此时,干部们已经知道,拍板的人是卢效玉,对他是竞相巴结,甚至还琢磨出了这个送礼的额度。
8000块左右,可以办调动,1-2万可以提升乡镇书记、乡镇长,2-3万可以提副县级……
对于那些想升官的人来说,一两万块钱算个啥?于是,他们纷纷给卢效玉送钱送礼,这让卢效玉都有些忙不过来了……
94年,菏泽地委要到东明县考察提拔5名县级干部,本来这是个秘密,但卢效玉为了能从中捞好处,早早就放出了风声,又大捞了一笔。
除了卖官鬻爵,卢效玉还利用手中权力,大肆压榨官员,即便你工作干得不错,不孝敬他也不行,他会不断“批评”你,给你穿小鞋,若是你给了钱,即便是出了什么差错,卢效玉也会想办法给你摆平。
在卢效玉贪污受贿的过程中,他的妻子王翠云也参与其中,而且扮演着“账房先生”这个角色。
凡是有人上门找卢效玉办事,收钱的都是王翠云,拿到钱后,她又成了“督办者”,时常催促丈夫帮人办事。
贪污来的钱到银行存款时,王翠云一般都会存到自己或者女儿的户头上。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王翠云,面对审讯,跟卢效玉的表现,也几乎一般无二,不是说自己头疼,就是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最终,她被以涉嫌窝赃拘留逮捕。
据统计,在卢效玉在东明县任职的34个月时间里,他一共从72个人手里,收受175次贿赂,合计63万余元,受贿范围达到东明县18个乡镇,30多个委办局。
其中,给卢效玉送礼的,95%都是可以上的干部,还包括15名县级干部,而他们行贿的资金,大部分是公款,包括农民的提留款、土地补偿款、青苗款、计划生育款等等,都是民脂民膏。
其中某个干部,要给卢效玉孝敬3.8万,自己不愿意掏腰包,于是就把行贿款加到了修路的工程款中,本来15万的工程,直接涨到了18.8万。
可即便如此,卢效玉在任上,还获得了“廉政标兵”的称号,不得不说,实在是讽刺。
更讽刺的是,底下的百姓给卢效玉编的打油诗:“乡镇干部普遍送,想提拔的重点送,要求迫切的连续送,逢年过节必须送!”。
1995年11月,卢效玉升任地区副专员,他走的时候,不少人失声痛哭,不是因为爱戴他,而是因为,给卢效玉送钱了,但事情还没办成,卢效玉就要走了……
如此大张旗鼓的卖官鬻爵,怎么可能不出事儿?
1996年1月,菏泽检察院接到举报,说是东明县支油支铁办公室主任李某私设小金库,销毁账目,有重大经济问题。
在调查他的时候,就查出,这个李某,曾给卢效玉送了4000块钱,还送了他一台25寸的彩电、一台玉燕牌空调、一组组合沙发,价值1.8万元。
96年6月,菏泽地区公安处副处长兼交警支队队长王文献被捕,这个王文献,也是东明县人,深知卢效玉的事情,为了戴罪立功,他举报了卢效玉。
98年3月,东明县工商局局长李宪章因贪污受贿、挪用公款被抓,据他交代,为了从乡镇调到县里工作,他先后4次给卢效玉送了1.9万元。
除此之外,他还交代,还有两名乡镇书记,也向卢效玉行贿,三人对卢效玉的评价就一个字——黑!
除了这些被抓的,也有正直的老干部举报卢效玉,据他们了解,有6个乡镇的党委书记,为了升官,向卢效玉行贿,卢效玉还利用手中职务之便,给东明县的数家企业负责人发放“高额奖金”,然后让这些企业家给他“返点”。
在掌握卢效玉的种种不法行径后,1998年9月15日,经山东省委、山东检察院批准,对卢效玉的行动展开,紧接着,便出现了文章开头,卢效玉在会场被叫走的事情。
被拘留后,卢效玉依旧不肯认罪,依旧在东扯西扯,他不谈自己贪污受贿的事情,反而在说哪些人向他行贿,他严词拒绝,而且一口气说了20多个人的名字,俨然一副拒贿的正义形象。
对于这些人,审讯人员不动声色的记下名字,然后去调查,结果查出了他受贿50多万的事实……
最终,在铁证如山下,卢效玉心理崩溃了,他开始老实交代,不得不说,卢效玉这个脑子是真的好,6年间,他受贿200余次,每次受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比行贿人还讲的详细。
1999年3月26日,卢效玉被送上法庭,最终被判处无期,他的妻子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一个烈士遗孤,竟然干出如此丢人败兴的事情,不知百年之后,他有何面目面对为了新中国,献出生命的爷爷和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