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官当如陶榖一般无耻,方得官场不倒翁。
他历后晋、契丹、后汉、后周和北宋,五朝不倒,当过皇帝秘书、中书舍人、户部侍郎、兵部侍郎、吏部侍郎、礼部尚书、翰林承旨、刑部尚书、户部尚书等官,官职不小,始终距离权力中枢很近,但从未染指中枢。
这是他一生的遗憾。
讲三个他正史里没有记载的故事。
了解五代史和宋史的人都知道这个人,非常有才,精通天象和礼仪制度,所以宋太祖才捏着鼻子用他。
关于陶榖的逸闻趣事非常多,甚至有些被人写入元杂剧,还拍成了电视剧。
最著名的故事当然是这个:宋太祖黄袍加身,杀入汴京城,在众人的“逼迫下”,在小皇帝柴宗训的苦苦哀求下,老赵十分为难地受禅帝位,可仪式刚开始不久,众人突然发现没有起草禅位诏书,现场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柴荣最为信任的重臣之一:陶榖先生,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拿出早已起草好的禅位诏书,亲自呈送给赵匡胤。在老赵进城之前,他就已经抛弃了前朝,准备好了投名状!可见其政治投机的敏锐,以及无耻的墙头草做派。
于是,禅位大典得以圆满完成。
除此之外,还有三件趣事,绝大多数人没听过,百度百科也没有,因为来自北宋名相丁谓之口:《丁晋公谈录》,作者是北宋的潘汝士。
题目就叫《陶榖三事》。
其一:巧取豪夺。
权某当时是翰林待诏,大概是中进士后安排在翰林院的低级官员,等着皇帝给赐官做的那种,写材料的。他有一匹良驹,可日驰骋数百里,确实是好马,要知道,汗血宝马才日跑八百里而已。
爱占小便宜的陶榖看上了,要把这匹马据为己有,厚着脸皮多次找权某硬要,后者说:“先生想要,我本应该献给你,可奈何我年老体衰,有足疾,没有这匹温顺的马给我骑着,无法上下班。你等我一两年,退休了,一定拱手相送。”
陶榖心里很不爽,“甚衔之”。
不久,领导要陶榖起草密诏,陶榖灵机一动,悄悄地把权某叫进内阁,请他来撰写,因为是密诏,叫权某写总得有个理由啊,陶榖于是假惺惺地说:“哎呀,老弟,你的破题王书法堪称一绝,我老喜欢了,赶紧写了进本,我好欣赏欣赏!”说完就走了。
权某没多想,奋笔疾书。
突然,陶榖推门而入,拿走诏书,神色严肃,厉声道:“帝王密诏,里面涉及国家机密,没有经过皇帝批准,你擅自书写,欲将何为?你这是泄露密旨,罪当不赦!”
说罢,立即命人写奏疏,要上报中枢。
权某大惊失色,无法自辩,只能惶恐跪地,求放过。
“把你的马给我,你就无罪了。”陶榖呵呵一笑。
权某这才明白自己被套路了,恨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只能将那匹爱驹拱手相送。
其二:献媚敌国。
陶榖的不少无耻行径和笑话都来自出使江浙之时,不过今天这个故事,不是大家常见的那几个。
乾德年间(963-967),赵匡胤派户部尚书陶榖出使吴越国,商谈统一大计。
当时,他没有得到重用,未能进入赵匡胤的宰相班子。
老赵看人很准,禅位大典上,陶榖献上诏书,可谓是立了奇功,可他事先早就准备好,也实在是卑躬屈膝,过于八面玲珑,所以,老赵不喜欢他,让他先后担任刑部尚书、户部尚书,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陶榖自视甚高,又觉得为老赵顺利完成禅位登基立下了大功,不应该只是个正部级干部,早应该位极宰执,所以委屈,暗叹宝宝心里苦,于是,在这次出使吴越时,极力讨好吴越国主钱俶,献诗二十韵,最后一句是:“此生头已白,无路扫王门。”
陶榖死于970年,享年68岁,那么,在吴越国时应该已经六十多岁了,的确是“可怜白发生”。
问题是,你是大宋来使,代表的是上邦,竟然如此低三下四地表态为吴越国的钱俶效忠,可真是丢尽了大宋颜面,也让自己名誉扫地。
其三:贪财索贿。
此次出使,陶榖还结识了浙江的三军统帅,简称浙帅,此时还是属于吴越国的版图。
浙帅将举行盛大的party,欢迎上邦来使,并把金钟作为喝酒赏罚的筹码。可见两浙地带之富庶。陶榖此番出使,抱定了满载而归的富贵之梦。
陶榖摩拳擦掌准备去大干一番,起码得赢一车金钟回来吧,不幸的是,他病倒了,卧床不起。
浙帅考虑到陶榖的地位和人品,不放点血是不行的,于是派人问他有什么要求。
陶榖就说:“我要金钟!”
浙帅便赠送给他10副金钟。
陶榖喜出望外,以至于得意忘形,写了一首诗表示感谢,其中有这样的句子:“乞与金钟疾眼明。”意思是,浙帅你是真厉害,用金钟治好了俺的失明症!或者说,看到金子,俺的眼疾立即痊愈了。
本书作者忍无可忍,怒而评价了一句:“其苟得无耻之如此。”
后来,陶榖准备返回大宋,在出境之前,陶榖赋诗一首,写在了边境的一个亭子上,云:“井蛙休恃重溟险,泽马曾嘶九曲滨。”并且请人四处传诵,传到浙帅等人的耳朵里,希望掩盖前面的无耻之语。
这句诗的意思大致是:你们这些井底之蛙,不要自恃深井的险峻,因为再怎么呱呱歌唱也只是在井中,传不远,而代表祥瑞的神马曾在九曲黄河之滨放声高歌,全世界都听得到。
陶榖是说,浙帅是井底之蛙,而自己是泽马,曾在广阔的世界发出震彻寰宇的声音!
他这人真不厚道,浙帅对他不薄啊,得了好处还埋汰人家!
所以,作者最后对陶榖的所作所为用一句话做结尾:“榖之狡谲,多此类也。”
其他故事。
除此之外,陶穀还有不少其他的糗事,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其一,陶谷曾出使南唐,曾在驿馆墙上题下12个字:“西川狗,百姓眼,马包儿,御厨饭。”
这些的是什么玩意儿?见者无人能解。
南唐宰相宋齐丘,一语道破玄机:“‘西川狗’即蜀犬,是‘独’字;‘百姓眼’即民目,乃‘眠’字;‘马包儿’即爪子,为‘孤’字;‘御厨饭’即官食,‘馆’字。组合起来‘独眠孤馆’。”
其二,北宋初年,陶榖自认功高,向宋太祖跑官要官,老赵笑道:“我听说翰林学士起草诏书,皆参照前人旧本,再换几个字句,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而已,并无多大贡献。”
陶谷听后,题诗自嘲:“官职须由生处有,文章不管用时无。堪笑翰林陶学士,年年依样画葫芦。”
如此心怀怨望,还讽刺皇帝,怎么会提拔呢?幸亏遇见的是有容人之量的赵匡胤,若是朱元璋、雍正这样的皇帝,早把他碎尸万段了。
其三,还是陶榖出使吴越国时发生的事。
钱俶设宴款待陶榖,从大到小,席上摆了十几种的螃蟹,陶榖自作聪明,笑道:“这真是一蟹不如一蟹。”他讥讽钱俶比不上开国君主钱镠,吴越国一代不如一代。钱俶一笑置之。
宴席结束,御厨端上葫芦羹。
钱俶笑道:“先王时御厨常做葫芦羹,现在的御厨也依样做了些。”他讥讽陶榖只会依样画葫芦。
陶榖面色一僵,说不出话来。
此外,还有他自认为是端介君子、柳下惠,结果被妓女勾引,还写了一首词《春光好》送给妓女,后来出尽了洋相。故事有点长,这里就不再赘述。
最后,陶榖的优点还是很明显的:一是脸皮厚;二是心更厚黑;三是能屈能伸,敢于到处跑官要官;四是的确有才华;五是贪财好色,追名逐利,这样的人没有大志向,恰恰说他不会谋反,否则早就被淘汰了。
这是个五毒俱全的干部,所以才会在官场中声名狼藉但始终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