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隔相望

节假日前的高铁站,拥挤得水泄不通。候车大厅里的屏幕不断地滚动着高铁的班次,广播里也不时播放:XX班次列车即将进站,请未进站的旅客及时检票。我是提前了半个小时到了车站的,难得候车大厅靠近进闸口处还有一个座位,让我可以歇一歇脚。

刚刚坐下来,一抬头就被眼前的一幕触动了。只见不远处,年迈的一家三口带着大包小包走过来。走在前面一点的是一位近六十来岁样子的男人,估计是儿子,带了两个老人。两个老人看起来都八十多岁的样子,老奶奶似乎显得年纪更大一些。那个老奶奶应该是刚出院,手上还贴着打吊瓶的胶布,整个人非常疲惫憔悴,一米五身高的样子,脸色非常难看,看不出任何生气,只能看到两个眼窝深陷下去。他们三个人朝我这边走过来,看得出那位老奶奶已经毫无力气,一直都是儿子搀扶着走过来。

我起身让出了座位,假装准备进站。距离进站还有二十多分钟,我不时偷偷看向这一家三口。那位老奶奶瘫坐在椅子上,一直喘着气。那位老爷爷将大包小包放到地上,东西一下散开,只见有塑料袋装着的纸尿裤、纸巾、葡萄糖,还有一些药和衣服。儿子给老奶奶喝了一口矿泉水,她一下子就吐了出来,儿子让了让,抽了三张纸巾随便地给老奶奶擦了擦嘴,然后站在一边。周围也有乘客也让出了座位,那位老爷爷便坐在老奶奶旁边。他非常平静,一只手牵着奶奶的手,一只手轻轻拍了拍老奶奶的后背,又抽了几张纸巾,帮老奶奶擦了嘴,擦了额头的汗。

一家人没有任何一句话,那位老奶奶一直喘着气,老爷爷一直安抚着她。儿子一直站在一边,嘈杂的候车大厅,似乎这一刻都安静下来,安静得只剩无奈的忧伤。我心里很复杂,也许生命的尽头,能陪着自己的还是那个陪自己走过半辈子的另一半,不怕脏不怕累的不一定是曾经最疼爱的子女。

这样的一幕,让我回想起几年前陪母亲在医院的几天。母亲向来身体硬朗,没想到突然就晕倒了,毫无预兆的。那几天让我一下子思考了很多。有一天早上,母亲吃了早餐,打着吊瓶,大概前一晚睡不好,合上眼眯了一会儿。我打开笔记本忙碌着工作,隔壁病床老人家的心率机,嘟嘟嘟地响着。

过了一会儿,隔壁病床的老人不断比划着,说要上厕所,可惜他家里人没有在身边,好似儿子下楼去吃早餐了。我就这样扶着老人去厕所,等出洗手间的时候,母亲刚好醒来。待我扶着老人家躺回床上后,母亲偷偷问我:“你刚才扶着那个老人家去厕所不害怕吗?”我说:“这有什么好害怕的,他自己家里人都不在身边,总不能让他弄脏了床被吧。不过老人家的儿子也太不注意了。”

母亲后来跟我说,隔壁病床老人家的儿子其实很孝顺,老人住院以来一直是他儿子照顾,看他儿子白天屁股一碰椅子就打瞌睡,很是心疼。又说老人家一睁眼就找他儿子,他儿子去洗手间都要跟老人家说,怕他找不到。可能刚刚也是看到老人家睡着了,才下楼去吃早餐。老人家的儿子我有见过,人很温和,第一天见到,他就拿一瓶矿泉水给我,饭点的时候,都会问母亲和我吃饭了没。

母亲住院的前两天,总是说要回家,说怕父亲一个人在家有什么事。父母他们年轻时候,经常因为一点小事而吵架,没想到父亲病了之后,他们关系倒是缓和了一些。往前几年,原本强壮硬朗的父亲,也是突然生病。康复之后,每半个月都需要复诊。三天两头住院,不到一年时间,头发苍白,脸色灰暗,动作迟钝,话也少了很多。父亲病后一直都是母亲照顾着,在外的我,虽是每天通电话,每个月陪伴复诊,母亲总是报喜不报忧,但看到父亲身体状况和母亲的眉头,我心里是知道的。

母亲看我在医院也一直忙着工作,就一直跟我说她可以出院了,让我早点回城去。后来,大姑姑过来帮忙照顾母亲,她说我母亲就是操心太多了。父亲和母亲的兄弟姐妹很多,大姑姑又和我家住得最近,往常互相照顾,我在外算没有太多挂心。

“XX班次列车即将进站,请未进站的旅客及时检票。”候车厅的广播响起,把我拉回了现实。时间一晃而过,如今大姑姑离开我们两年多了,父亲也离开我们一年多了。曾经我们总觉得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总觉相聚的时光还有很多,如今只剩下一些遥远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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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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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鹏,笔名“酷暑”。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州市青年作家协会理事兼诗歌委委员,广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词报》《广州文艺》《青年文艺》《河源日报》等刊,作品收录《中国小小说集》《广东青年作家精品文选》《岭南诗意•走进广东诗人》《云语》等书,出版个人散文集《回声》,诗集《林晓鹏微诗选》《阅读星辰的那个午后》(三人合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