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丨张明扬
昨晚(6月29日),网易官方发了一则很有勇气的公告:《关于处理煽动中日对立、挑动极端民族主义情绪相关违规内容的公告》。
网易称,近日,有个别用户利用近期的一些事件借机煽动极端民族主义情绪,歪曲、夸大事实甚至编造内容发表不当言论。例如,宣扬“抗日锄奸”,鼓噪成立“当代义和团”;散布质疑苏州救人牺牲的校车司乘人员“是日本特务”等诋毁言论;炮制“最好全日本沉岛,早日种族灭绝”等极端民粹主义言论。
图/网络截图
公告非常好,朋友圈里几乎刷屏了。
01
很多人都在等待,其他国内内容平台和社交媒体平台,会不会跟进网易这一动作。
因为,明眼人都知道,内容平台和社交媒体是极端民族和民粹主义言论的重灾区。
但长久以来,这些平台对相关内容不无纵容,甚至有乐见其成的意思。原因无他,平台为什么要拒绝这些流量呢?流量就是滔天的富贵。
更悲哀的是,这类内容在多数情况下是“安全”的,平台可以高枕无忧地吃下。
很多人将平台的这一行为称作“养蛊”,视为自掘坟墓之举,但奈何平台不这么想。
这其中的核心原因是:“养蛊”的坏处是全社会的,而流量却是自家的。
平台的小算盘是,这流量如果自己不吃,也会有其他竞争对手吃。这么想,会让平台更加心安理得一些。
公众当然也有责任。
相当一部分人,本来就是这部分流量的忠实消费者,他们在推动着平台听之任之。
还有更少的一部分人,他们也是这部分流量的生产者,他们与平台互为“衣食父母”,互为“战略同盟”,共同经营着这庞大的流量生意。
还有像我们一样的一部分人,虽然对这些反日博主和平台的放纵有诸多不满,但除了私下里的抱怨以外,也无可奈何了。
“我们”的自我安慰是:这部分内容是给特定人群看的,这些人已经走火入魔了,“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正常人只要独善其身就行了。再说,这些人也就打打“嘴炮”,就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说实话,在本周之前,我多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媒体报道苏州校车事件 图/视频截图
直到发生了日本母子遇袭事件,直到勇敢的胡友平女士为了保护妇孺献出生命,我们才发现:我们错了。
这些极端民族主义言论不仅仅是污染舆论环境,而且是真实能“杀人”的。
那位行凶者,或许有个人这样那样的原因,但他大概率是受到了网上这一类言论的长期“洗礼”。
我想,不少和我一样,都在社交媒体经常刷到“诅咒日本人学校”的视频,各种离谱的造谣随之而来。甚至有一位我从小就喜欢的香港演员还公开发了一条社交媒体信息:
我在一些视频看到,日本在内地建了很多学校,但这些学校没有一个中国学生,全部都是日本人,这些消息是真还是假的吗?有没有人可以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这些香港演员本是这类视频的受害者,但当他将这条信息公开发出去,他也成了“施害者”之一。
02
今年以来,煽动中日对立的信息在互联网上肆无忌惮:战马事件、农夫山泉被黑、“铁头”闯神社……
每一桩事件都在社交媒体上制造出巨大的声浪。
但令人齿冷的是,不少平台一直保持着惊人的沉默,或者说,“高贵的中立”,更没有作任何有效的干预。
这叫什么,这叫“闷声发大财”。仿佛只要他们不说话,那些人的作恶就与己无关。
直到胡友平女士之死,网易立即展开专项巡查,“对相关事件内容中有过度解读,发布宣扬群体仇恨、挑动民族情绪的极端言论等现象的用户进行处置”。
但其他平台呢?他们还想继续沉默是金吗?
我想,这次真正让一部分公众忍无可忍的,还不是单纯的日本母子遇袭。这件事或许可以视作偶发事件,但是当胡友平女士被公布死讯后,我们愤怒且惊愕地发现:竟然还有人为行凶者叫好,对奋不顾身的胡友平女士恶语相加,甚至有人说她死有余辜。
暴力事件是偶发,但这种仇恨言论绝不是偶发。
并且,如果全社会都对这种言论听之任之,很多事情还会不会偶发就很难说了。
行凶者被捧为“民族英雄”,见义勇为的牺牲者被侮辱为“日本特务”,这样的颠倒黑白,谁还能假装岁月静好?
这也就是公众对网易叫好的根本原因,也是公众在热切等待其他平台表态的根本原因。
03
有人说,这样说是不是对社交(内容)平台过于苛责了,很多事他们也决定不了,在网络民粹及更大的力量面前,他们能做的不多。
决定不了,也不是他们可以逃避责任的原因。
做,总比不做好;做了仍然无济于事,也好过“闷声大发财”。
胡友平在校车门口奋力挡住持凶器的狂徒时,她有想过自己能不能挡住吗?
她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
什么是对的事,这些平台应该知道。
全球各大社交平台,几乎都在官方渠道上,公开表达了对仇恨言论的零容忍。
“X”说:
你不得根据种族、民族、祖籍国、种姓、性取向、性别、性别认同、宗教信仰、年龄、残疾或严重疾病来直接攻击他人。
YouTube说:
不允许发布仇恨言论。我们不允许在视频内容中,基于种族、国籍、移民身份等身份特征,宣扬针对特定个体或群体的暴力或仇恨行为。
Snap说:
禁止基于种族、肤色、种姓、民族、原始国籍、宗教、性取向、性别认同、残疾或退伍军人身份、移民身份、社会经济地位、年龄、体重或怀孕状态贬低、诽谤或宣扬包含歧视或暴力的仇恨言论或内容。
Facebook说:
我们禁止在 Facebook 发布仇恨言论,这些内容会营造出恐吓和排斥的氛围,在某些情况下还可能会助长现实世界中的暴力;我们对攻击的定义为:激烈的言辞或非人化言论,有害的成见,贬低他人的言语,轻蔑、厌恶或蔑视他人的表达,以及号召排挤或孤立他人的行为。
Tiktok也说:
TikTok 对仇恨言论和仇恨行为采零容忍态度。我们不允许仇恨言论和仇恨意识形态,且不会推荐负面刻板印象、包含有关个人或群体受保护特质的内容。我们的内容审核团队是以科技搭配真人进行,持续侦测并移除违规的账号和内容。
这些内容都挂在平台网页上,每个人都可以查阅到。
在日本法务省的一个网页上,一打开就是一个极其醒目的标语:
杜绝仇恨性言论!
在联合国的官方网站,挂着这么一段话 :
有历史先例表明,仇恨言论可能是暴行罪的前兆。
联合国认为:“在网络公司算法的推波助澜下,社交媒体传播仇恨和分裂言论变得日益武器化。”
我想,有必要把联合国秘书长古铁雷斯先生的一段话送给国内的内容与社交平台们:
我们必须努力解决像野火一样在互联上到处蔓延的仇恨,以对抗偏执。
图/网络截图
说到底,即使法律不作如此要求,这也是每一家正派公司的道德义务。
没有任何人要求胡友平必须挡在利刃之前,但她还是挡了。
如果有人觉得这是道德绑架,那也没问题,绑架的前提是,我们都认同这些道德。